随着众位大臣的汇报逐渐深入,阿弗雷德七世的眉头越来越紧。
那些关于军团调动、政策调整、信仰处置的命令,听起来似乎都合情合理,却又透着一股诡异的熟悉感。
这种熟悉,不是因为符合帝国的惯例,而是因为——这分明是他自己的口吻,他的命令。
他抬起头,盯着下方滔滔不绝的众臣,心中疑云翻滚。
如果这些命令确实出自“他”之手,那意味着在他从无光之地归来之前,帝国中已经有一个“阿弗雷德七世”在执政。
这个想法让他的血液微微发冷。
昨日听以利亚讲述时他便隐约察觉不对,如今经过大臣们一一佐证,心中怀疑几乎已成定论。
只是让他无法理解的是——那个“他”。
竟然并未像篡位者那样引发混乱,反而在这一年间稳固了帝国政权,使威尔德兰帝国的凝聚力得到了提升。
若换作是真正的他,面对神灵议会残留的信仰势力,必定会下令彻底清除。
信仰光明之主的平民与贵族,一个都不会留。
因为在他眼中,威尔德兰帝国的神灵,只能有他一位。
想到这里,阿弗雷德七世心头的怒火逐渐升腾,双拳紧握,衣袍缝隙中隐约有神力震荡的火光闪烁。
下方的大臣们还在兴致勃勃地讨论接下来的宣战计划,丝毫未察觉头顶的空气正变得沉重。
他的脸色一点点变得阴沉。
额角青筋暴起,指尖几乎捏碎了王座的扶手。
他本想一声令下,推翻那些“伪命令”,把一切重新纳入掌控。
但念头才刚起,他的理智忽然拉住了自己。
——若他现在公开否定所有前任决策,等于亲手将这一年建立的稳定摧毁。
帝国四十多位大公爵中,至少有三分之二是在这段时间被重新整合势力。
要是他们察觉出皇什么异常,帝国的秩序必然再度分裂,到时候谈何进攻左斯拜伦联合王国?
胸口的怒火翻滚,却被理智一点点压了下去。
“忍着……先忍着。”他在心中告诫自己。
会议终于结束。
大臣们陆续退场,殿内只剩阿弗雷德七世一人。
他抬起头,眼神冷如寒冰。
“……竟敢以我的名义统治帝国。”
话音落下,神力从他体内爆发。
低沉的怒吼在殿内回荡,如同雷霆撕裂长空。
一声怒喝,震碎穹顶,也震塌了这座宫殿。
金石崩裂,碎木纷飞,侍卫与侍女四处奔逃,尖叫声混乱地交织成一片。
尘烟弥漫中,以利亚匆忙赶到,望着废墟中心那道巍然不动的身影,双腿几乎发软。
他第一次亲眼见到阿弗雷德七世真正的愤怒——这是一种压迫灵魂的狂烈之力。
“以利亚。”阿弗雷德七世收回目光,神情已然平复。
“让人把这座大殿重新修建。”
“是,陛下!”以利亚高声应道,心里却暗暗庆幸能活着走出这场灾难。
话音落下,阿弗雷德七世的身影化作一道银光,骤然消散。
——
下一刻,他已出现在帝国深处的一座静谧宫殿前。
这里是阿弗雷德六世——他的祖父,前任皇帝的居所。
“陛下?”阿弗雷德六世正坐在书案,见到他出现,露出一丝惊讶,“怎么今日有空来我这里?”
阿弗雷德七世沉默片刻,注视着眼前这位经历风霜的长者。
半晌,他缓缓叹道:“祖父,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之前‘回来’的那个我,不是真的我。”
空气顷刻间凝固。
阿弗雷德六世的眼神猛然一缩,手中的动作顿时一滞。
“你说什么?这……不可能!”
“我昨天才从无光之地回来。”阿弗雷德七世语气平静,却字字如刀。
“荒谬!”阿弗雷德六世拍案而起。
“信仰之力是无法伪造的!我亲眼见过‘你’周身环绕的信仰之力,那是真实的,是帝国民众的精神汇聚!”
阿弗雷德七世垂下眼帘,唇角微微抿紧。他想解释,却一时无言。
这确实是最无法解释的部分。
连他自己,也无法理解伪装自己的人是如何利用信仰之力的。
阿弗雷德六世看着他,心头波澜起伏。
沉默了片刻,他低声问道:“那你……到底是怎么失踪的?”
阿弗雷德七世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神灵议会在得知我已踏入半神境后,派人暗中降临帝国。”
“你们那时未察觉到异样,但我察觉到了他们的气息。可惜,他们早有准备。在我还未正式动手之前,就被对方强行传送到了无光之地。”
他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在那里……已不是我想战便能战的地方。”
“无光之地中,遍布渊狱与神灵的战场。我不得不为神灵出力,抵御渊狱的半神们。”
阿弗雷德六世眉头紧锁,沉声问:“那场神战……结束了吗?”
“暂时结束。”阿弗雷德七世微微点头,“光明之主受了重伤,但黑暗君王也付出了代价。双方似乎心照不宣,选择停止神战。”
话音落下,屋内陷入沉寂。
阳光透过窗户,映照出阿弗雷德六世复杂的神情。
过了许久,他才轻叹一声:“说实话,那个‘假’的你……其实并未做出什么有害之事。”
“相反,他的决策稳住了帝国,削弱了贵族的分歧,让民众的信仰更为统一。”
阿弗雷德七世抿唇,未答。
胸中却泛起一股说不清的滋味。
“祖父,”他终于开口,“我来找你,是想确认一件事。当时,你可曾发现那人有什么异常?”
阿弗雷德六世沉思片刻,摇了摇头。
“除了他回来的头几天有与我见过几次面,其余时间都闭关冥想。”
“我原以为你在神战中有所领悟,不愿被打扰。如今看来——那是假象,是他刻意保持距离,为的就是不露出破绽。”
两人相视无言。
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气息。
阿弗雷德七世离开了祖父阿弗雷德六世的宫殿时,天色已近黄昏。
厚重的云层笼罩在阿克雷里上空,金色的暮光透过云缝洒下,却被城中弥漫的不安气息吞噬殆尽。
街道上,卫兵的巡逻频率明显加快,魔法灯的光芒透出一丝紧张的冷意。
阿弗雷德七世脚步沉稳,却有些凌乱。
他的神色阴沉,眉宇间的怒火与疑惑交织在一起,胸腔内的怒意如火焰般滚动,却无处宣泄。
他一路行至皇宫高处的魔法塔,俯瞰整个阿克雷里。
这座帝国都城,此刻在他眼中却似乎蒙上了一层陌生的阴影。
假冒的“他”所留下的一切命令、举措,都让帝国井然有序、军心稳定。
甚至连贵族间长期积累的矛盾也在那段时间有所缓和。
而他自己呢?他带着神战的余烬与无光之地的噩梦归来,却发现帝国在没有他的情况下,反而更繁荣、更团结。
这让他心中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复杂情绪——愤怒、疑惑、嫉妒,甚至还有一丝被背叛的屈辱。
无光之地的记忆仍在他脑海中盘旋。
为了活下来,他不得不为神灵议会作战,甚至亲眼目睹光明之主与黑暗君王的碰撞。
这场神战几乎让他灵魂裂解,也让他第一次真正明白“神”的力量是何等恐怖。
他渴望那种力量,渴望超越一切的永恒。
成为半神后,他体内的力量日益膨胀,但距离真正的“神”仍隔着一条无法跨越的界限。
——点燃神火,建立神国。
这是唯一的道路。
可他也明白,若想凝聚神国,仅凭信仰与法则是不够的。
最迅捷的方式,便是吞噬那些已具备神性雏形的存在——天使。
只有吞噬神国的天使,才能让他更快构筑属于自己的神国,让法则之柱为他独立而燃。
而在这片大陆上,还有太多障碍横亘在他面前。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心绪平静下来,但怒意却仍在心底翻涌。
那股无形的怒火让他的周身魔力不受控制地溢散开来。
魔法塔的护壁泛起阵阵波纹,塔身传来不堪重负的轻微震动。
“冷静……冷静……”
他低声呢喃,指尖的光辉闪烁。
最终,他还是强行压制了心头的暴躁。
与此同时,远在王城另一侧,阿弗雷德六世正凝视着空荡的王座。
他心知阿弗雷德七世内心的动荡,却也无力阻止。
沉默良久,他叹息一声,唤来一名近卫。
“去通知霍索恩,就说——陛下已归,让他暂时不要回归帝国。”
“是,大人。”近卫领命而去。
消息如暗流般,在情报网络中迅速传播。
灵魂大魔导师霍索恩正忙碌着在自己家族的位面内传播自己的信仰。
当接到传讯后,他心中猛然一震。
“假的陛下……居然是假的?”他喃喃自语,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他立刻调动自己家族的人,暗中调查。
没多久,他便得到确切消息——真正的阿弗雷德七世在一周前从无光之地归来。
霍索恩面色骤变,心中升起强烈的危机感。
“不行,我得立刻离开!”
他非常清楚,阿弗雷德七世的帝国枷锁乃是专门针对帝国臣民的,一旦被锁定,哪怕是半神也逃不掉。
以那位陛下的性格,他若得知自己也踏入了半神之列,绝不会容忍第二个“半神”在帝国境内存在。
霍索恩没有任何犹豫,他立刻召集家族核心成员。
“我将前往位面海游历,任何人都不得透露行踪。”
他的话音冰冷而果断,随后光芒一闪,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之中。
——
几天后,阿弗雷德七世便知道这位帝国灵魂大魔导师不仅突破为半神,还是借助帝国资源炼制了法则药水时,他的怒火彻底爆发。
在阿弗雷德六世的宫殿中,空气几乎凝固。
“祖父,霍索恩怎么会晋升为半神?是谁给他的法则药水?是谁批准的?”
阿弗雷德七世连声质问,语气低沉而危险。
阿弗雷德六世一时无言,良久才叹息道:“当时……是‘你’刚归来。为了帝国的发展,再加上他也是我们家族的盟友,我便提议——”
话音未落,一股庞大的神威骤然爆发。
整个宫殿的墙壁瞬间龟裂,魔法光纹扭曲,仿佛随时会崩塌。
那股怒意让整个阿克雷里城都陷入恐慌。
街头的民众们纷纷抬头望向皇宫方向,心中惶恐不安。
不过,这股气势来得快,去得也快。
片刻之后,一切重新归于平静,只留下弥漫的压抑感。
“祖父,想办法找到他。”阿弗雷德七世冷声道,“他既是靠帝国的力量成为半神,就必须为帝国效力。”
“我明白,我会亲自去找他。”阿弗雷德六世沉声应道。
看着祖父离去的背影,阿弗雷德七世的目光冰冷如刃。
在刚才,他几乎抑制不住心中的杀意。
而在曼彻斯特家族的领地内,同样的阴云在悄然笼罩。
凯蒂的侄子接到情报后立刻通过位面传送门进入家族的独立位面。
“姑姑,事情大条了。”他压低声音说道,“真正的陛下已经回来了,那个之前的陛下是假的。而且……霍索恩大人已经逃离帝国。”
凯蒂闻言,脸色顿时一变。
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你先回去,我稍后会关闭与帝国的传送门。”
“姑姑,你最好也离开。以陛下的性格,他若知道你也成了半神,绝不会放过你。霍索恩大人去了位面海,你也去那里吧。”
凯蒂微微一怔,目光深邃而悲凉。
她看了眼远处的星光,终是点头。
“好吧……我明白了。等我离开后,我的信仰不要断。只要信仰火种还在,我终有一天会回归。”
她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决绝。
随着她的命令下达,曼彻斯特家族用来传播她的信仰的位面的位面传送门缓缓关闭,最后一点光辉在空气中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