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彭城府衙。
午后的暖阳透过窗格,洒在光洁的木地板上。
州牧陶谦正与麾下名士陈珪、麋竺围坐一席,品着新到的春茶。
气氛一派祥和。
“恭祖公此番仁政,使徐州百姓安居,流民归心,实乃我等之幸。”陈珪轻啜一口茶,缓缓开口。
陶谦抚着花白的胡须,脸上是温和的笑意:“元龙谬赞了。乱世之中,能保一方平安,已是侥幸。”
麋竺也放下茶盏,正要说话,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名小吏连滚带爬地冲进厅内,声音发颤:“主公!长安来的朝廷信使,已至府外!”
长安?
陶谦三人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一紧。
自董卓乱政,朝廷便与虚设无异,何曾有过信使前来。
“宣。”陶谦放下茶盏,整理了一下衣冠。
片刻后,一名身着崭新甲胄的校尉,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身后,两名侍卫紧随,负责保护。
那校尉并未如寻常使者般谦恭行礼,只是站定,便从怀中取出一卷黄绫诏书,直接展开。
“奉天子诏,制曰:国贼董卓、牛辅、华雄,祸乱朝纲,残虐生灵。幸有冠军侯顾衍,兴义师,入长安,斩此三贼,传首天下,以安万民......”
校尉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董卓死了?
陶谦端着茶盏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
“......冀州牧袁绍,昔为盟主,劳苦功高......徐州牧陶谦,仁德远播,着即刻上表,与冠军侯共商国是,同扶汉室......”
“哐当!”
一声脆响,青瓷茶盏脱手而出,重重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滚烫的茶水泼了陶谦满襟,他却仿佛毫无知觉。
这位以仁厚闻名天下的老州牧,此刻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那名校尉,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整个厅堂,落针可闻。
陈珪僵在座位上,喉咙发干。
唯有麋竺,最先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他快步上前,不顾地上的狼藉,俯身拾起那卷使者放在案几上的诏书,一字一句地重新看过。
越看,他的脸色越是苍白。
良久,他转身,对着依旧失神的陶谦,长长一揖及地。
“主公。”麋竺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
陶谦的目光缓缓移动,落在他身上。
“主公,冠军侯顾衍,有三可畏!”
“其一,长安城下设宴,兵不血刃,羞辱十万凉州大军,使其内乱。此为其谋略可畏!”
“其二,釜底抽薪,袭取河东,一日之间,尽收西凉降兵,化为己用。此为其胸襟可畏!”
麋竺抬起头,直视着陶谦的双眼,吐出了最后一句话。
“其三,传首天下,以天子之名号令八方,迫使我等表态。此为其权势可畏!”
他将诏书双手奉上,一字一顿。
“主公,徐州,危矣!”
......
扬州,寿春。
富丽堂皇的宫殿之内,袁术正与一众文武饮宴。
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舞姬身姿曼妙,一派歌舞升平。
当同样的诏书被呈上时,袁术甚至懒得亲自去看。
听着信使的宣读,他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最终化为铁青。
“......与冠军侯共商国事,同扶汉室......”
信使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袁术猛地抓起案几上的酒樽,狠狠砸在地上!
“砰!”
金樽弹起,酒水四溅。
音乐戛然而止,舞姬们吓得花容失色,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袁术霍然起身,指着那名同样来自长安的校尉,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
他的愤怒,并非源于恐惧。
而是一种被夺走一切的羞辱与嫉妒!
“竖子!竖子顾衍!”
一声咆哮,在宫殿内回荡。
“他凭什么?!他一个边郡武夫出身的黄口小儿,凭什么能入主长安?凭什么能挟天子以令诸侯?!”
袁术绕过案几,一把将那份诏书从地上抓起,又狠狠丢下。
“我!袁公路!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反倒要听他一个幸进小人的号令?!”
他气得来回踱步,胸膛剧烈起伏。
“这是羞辱!这是天大的羞辱!”
大将纪灵站在一旁,看着状若疯狂的袁术,又看了一眼地上的诏书,额头上,一层冷汗缓缓渗出。
他想的不是荣耀与羞辱。
他想的是,八万久经战阵的西凉虎狼之师,在顾衍的计谋下,灰飞烟灭。
他悄悄后退一步,凑到谋士阎象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开口。
“阎公,顾衍此人,用兵如鬼神,手段酷烈至斯。如今又得了大义名分,收编西凉精锐,实力暴涨何止一倍。”
纪灵咽了口唾沫,声音艰涩。
“主公此时若与他对上,恐怕无异于以卵击石。”
阎象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看向袁术的目光里,充满了化不开的忧虑。
而此刻的袁术,在暴怒的顶点之后,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死死地盯着地面,不是看那份诏书,而是在看一个虚无的点。
所有人都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变得更加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