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河东大营。
喊杀声撕裂了寂静的夜空。
火光冲天,将一张张惊恐或狰狞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段煨的大帐外,早已成了一片血肉泥潭。
“段煨勾结国贼顾衍!意图叛逃!杀了他!为相国清理门户!”
华雄亲自带着数千亲兵,如同疯虎一般,冲击着段煨部众组成的单薄防线。
牛辅则站在后方,冷漠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白天在帅帐不欢而散后,他与华雄一拍即合。
想要报仇,想要掌权,就必须先除掉段煨这个最大的绊脚石。
帐内,段煨身披甲胄,手持长刀,刀口已经卷刃。
一名浑身是血的亲兵冲了进来,嘶声道:“将军!顶不住了!牛辅和华雄疯了!他们见人就杀,说我们都是叛徒!”
段煨的脸上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死灰。
他看着帐外那熊熊的火光,听着曾经的同袍们相互砍杀的惨叫,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这支曾经让关东诸侯闻风丧胆的凉州铁骑,不是败给了敌人,而是毁在了自己人手里。
“将军!往西边走!西边的防守最薄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亲兵队长拉住他的胳膊,眼中满是血丝。
段煨看了一眼身边仅剩的几百名忠心耿耿的部下,胸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悲凉。
他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走。”
一场血腥的突围战,在庞大的军营一角展开。
段煨最终在数百亲兵的拼死掩护下,杀出了一条血路,消失在西面的夜色之中。
当黎明的曙光照亮这片狼藉的营地时,牛辅和华雄终于站稳了脚跟。
他们付出了近五千人伤亡的代价,强行统一了这支军队。
“传我将令!”牛辅站在高台上,看着下方那些眼神麻木、惊魂未定的士卒,高声道:“段煨叛逃,罪有应得!从今日起,全军将士,皆由我与华将军统领!三日后,全军开拔!兵发长安!诛杀国贼顾衍,为董相国报仇!”
回应他的,是稀稀拉拉、有气无力的呐喊。
......
与此同时,向西逃窜了上百里的山道上。
段煨和他的几百残兵,像一群丧家之犬,疲惫地靠在山石上喘息。
“将军,我们现在去哪?”一名校尉递过来一个水囊,嘴唇干裂。
段煨没有接水囊,他抬头望着东边长安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恨意。
这恨意,不仅仅是对顾衍,更是对牛辅和华雄。
“去长安。”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什么?”校尉大惊失色:“将军,我们......”
“我们现在回去,是死路一条。”段煨打断了他,目光变得幽冷:“但如果,我们是去投降呢?”
他看向那名心腹校尉。
“你,立刻换上便装,星夜兼程,去长安见顾衍。”
段煨从怀中掏出一份用羊皮卷好的布防图,又咬破手指,在另一块白布上,写下了一封血书。
“你告诉顾衍,我段煨,不求封赏,只求活命!我愿为他做内应,说服军中那些摇摆不定的旧部。这份布防图,是我献上的第一份功劳。”
他顿了顿,声音里充满了毒蛇般的怨毒。
“我还要他答应我一件事。城破之日,牛辅和华雄的命,必须由我来取!”
那校尉接过血书和地图,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消失在山林中。
七日后。
长安城下。
牛辅和华雄率领着号称十万,实则军心涣散的八万大军,终于兵临城下。
然而,眼前的一幕,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宏伟的长安城,四门大开。
城墙之上,空无一人,只有一面巨大的“顾”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们。
“怎么回事?”华雄勒住战马,满脸的惊疑不定。
“空城计?”牛辅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顾衍小儿,又想耍什么花招?”
大军在城外踌躇不前,一股诡异的气氛在士卒中蔓延。
就在此时,城门之内,一骑缓缓行出。
来人并非武将,而是一名文士,他手捧一份制作精美的请柬,孤身一人,一直走到牛辅大军阵前百步之处。
他停下马,对着牛辅和华雄的方向,朗声开口,声音清晰地传遍了前军。
“我家主公,冠军侯顾衍,已在城中设下酒宴,恭候二位将军多时了。”
那文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说出的话却让牛辅和华雄如坠冰窟。
“侯爷有言:冤有头,债有主。他只杀国贼董卓,与诸位将军并无仇怨。昨日之敌,或为今日之友。”
“侯爷还说,凉州健儿,皆是国之栋梁,不应枉死于内耗之中。”
文士将手中的请柬高高举起。
“特备薄酒一杯,愿与二位将军入城共饮,尽释前嫌,同辅汉室,共安天下!”
说完,他便不再言语,就那么静静地举着请柬,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们。
数万大军,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牛辅和华雄的身上。
进,还是不进?
进,城内是龙潭还是虎穴?
这分明是鸿门宴!
不进,在数万将士面前,被一座空城,一封请柬吓退,他们刚刚用血腥手段建立起来的威信,将瞬间荡然无存!
军心,会立刻崩溃!
牛辅的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他看着那洞开的城门,感觉那不是一座城,而是一只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的巨兽。
而他,正站在巨兽的獠牙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