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苍穹之间。
混沌之阵,在漫天雷霆和肆虐的黑暗中摇摇欲坠。
梦魇和薬也不得不以自身神力加持,以防其溃。
无忧陨落。
轻舟悲鸣。
他们怒吗?
自然是怒的。
可眼下的局势,他们却尽显无力,只能尽量护住这些浩然人间的后生,仅此而已...
白发姑娘,于云端踉跄起身,摇摇晃晃。
整个人六神无主,伤心欲绝的她开始燃烧精血,长发高扬,燃起熊熊烈焰。
她死死的盯着眼前的那片战场,滔天怒意,转变成无尽的杀意。
“是你们逼死了她,是你们...”
“你们都该死,全都该死...”
在她自言自语间,一只手臂紧握成拳,伸到了她的面前。
她话音停滞,侧目看去。
红眼男孩扯下缎带,一张刚毅的脸庞,棱角分明,浮现扭曲。
他说:“那就把他们都杀了。”
说话间。
他张开了口,利齿横生,狠狠一口,咬住了自己的另外一只手臂,含眸森森间,自噬其血...
喉咙滚动。
隐闻狼嚎。
小白稍稍一怔,懵然的双眼,盯着面前的那条手臂,短暂错愕后,她抓住了清衍的胳膊,阴森森道:
“对,都杀了,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说罢。
一口咬下。
疯狂吮吸着清衍的精血。
咕咚!
咕咚!!
别样的血腥味,于混沌领域中扩散,其香瞬间惊扰了众人。
他们寻味看来,便就见了如此一幕。
先是一愣。
满眼错愕。
接着惊骇。
不可置信。
姐弟二人,生食半妖精血,这般场景,深深的刺激着他们的识海。
“疯了?”
“白姨..”
“老二...”
薬,鲲鹏,竹灵,乃至帝苔...嗅其芬芳,皆有反应,眼底欲望滋生,强行克制间,早已不知该说何是好。
清衍的血。
本就不凡。
无忧的死,对姐妹二人打击极大。
可他们这么做是会死的。
然,即便如此,此刻却也无一人阻拦。
因为他们清楚,这么做,两人可能会死,但是如果什么都不做,他们一定会比死都难受...
清衍的肉身,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
往日健硕的肌肉,如枯木燃烧,尽失光泽。
可二人的气息,却在以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速度增长...
尤其是小白。
体内十二条金乌兽脉,昔日因十团朱雀真火重铸,今日吞噬清衍精血,最后两条,顷刻重铸。
十二兽脉成。
太阳之火,于丹田之中熊熊燃烧。
淬炼己身。
金乌反祖。
听闻一声低吼,震动寰宇,又闻一声啼鸣,响彻九霄。
金乌之焰。
倾世而起。
焚尽黑暗。
小白松口,吞下最后一口精血,随着喉咙蠕动,她抬手撕开混沌一角,毅然决然,杀向人间之外的那片战场。
腾空的那一刻。
显化本尊,好似一轮大日悬空,最后演化出一只上古金乌,裹挟无尽太阳之焰,遮天蔽日而去。
“戾!”
“你们都要死,你们都该死!”
清衍咆哮一声,血眸之中,神芒激荡。
因精血被吞尽而干瘪的身体,开始迅速膨胀,随着一声长啸。
他变化成了一头怪物。
一头真正的怪物。
黑色的肌肤。
雪白的毛发。
猩红的双眸。
锋利的獠牙。
他暴躁。
他愤怒。
活妥妥的成了一只野兽,浑身上下只剩杀气。
他的体型虽不及金乌之巨。
可是速度却是极快。
眨眼之间。
以入战场。
所过之处,只剩残影...
两人自人间苍穹,杀将上去,于不朽军团后背之处袭来,生生撕开一道口子,然后见人就打。
哪管你是真灵,还是不朽。
是代表黑暗。
还是象征光明。
不管是金乌,还是那半人半狼的野兽,此时此刻,已经彻底疯狂,完全不管不顾,更是将生死抛之脑后,只剩下滔天杀意,在战场之中肆虐。
虽然。
实力比之真灵也好,不朽也罢,是差了不少。
可凭借着那股子狠劲和滔天的怒,却是丝毫不怯,硬生生在那混乱的战场中搅动的风雨不宁。
不朽震怒,围杀而至。
真灵懵逼,敌我不分。
乱。
更乱了。
浩然一众,此时神色呆滞,哪怕是薬和梦魇,也陷入短暂茫然,一张人皮眼神恍惚,嘀嘀咕咕。
“上古的金乌,不是灭绝了吗?”
薬说:“血脉反祖,一日化阳,无视天道,登临神境,这就是远古第一批生灵吗?真变态...”
帝苔糊涂,不解道:“那老二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也...成神了?”
众人不语,寂静无声。
无忧成神。
借力于灾。
小白成神。
血脉反祖。
二者,姑且都可以理解,毕竟,不管是无忧还是小白,原本都是无上的强者,。
灾自然不用说。
至于金乌。
也曾是荒古纪元初期,扶桑树所孕育,太阳的化身,小白本就是金乌本体,只是跌落人间,血脉受损,今日修复,重演金乌,正如薬浴火涅盘一般,修为随之恢复,也在情理之中。
即便有些匪夷所思,但是也不至于颠覆认知。
可清衍呢?
他明明就是下界生灵。
虽是半妖。
可浩然人间半妖不止清衍,多了去了,也不见有人如他一般。
一身精血诡异先不说,今日自食己血,竟是强行将自己的境界,自地仙,提升至天仙,在至神仙,而后破帝境,仙帝,天帝,只至登神...
这简直就是骇人听闻。
他是怎么做到的?合理吗?
他们自问,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任何一种能解释得通的说辞。
特别是三只先天生灵,目睹二人,眨眼的功夫,境界提升,竟是凌驾他们之上,内心的震撼,久久不能平静。
竹林也好,帝苔也罢,莫名的感觉,自己好像是一个废物。
还不是一般的废物。
“他突破,不落雷劫的吗?”
鲲鹏说:“他不是真的神?”
“嗯?”
“是肉身成神。”
“有区别吗?”
“有,肉身成神,不触天道,不降雷劫。”
“你还是没说,他是怎么做到的?”
鲲鹏苦涩一笑,徐徐扫视四周众人,吐槽道:“鬼知道,浩然这些家伙,有一个算一个,就没一个正常的,在说了,都要世界末日了,还有什么不可能发生的呢,不足为奇...”
帝苔撇嘴,\"也是!\"
薬说:“我是赞同的。”
就连一张人皮,也猛猛点头,视线不忘巡视身边浩然一众,眼神耐人寻味。
李三感受到异样的目光,下意识的缩了缩,尴尬道:“那个,我不算吧,我只是地仙,也只是连跨了三境而以...”
薬笑了。
“呵!”
只是连跨三境而已,还真说的出口啊。
不过转念一想,比起这几位,李三确实是算相对正常的了。
无忧。
小白。
清衍。
江渡。
哪怕是仙...
跟这些人比,他确实一般。
仙说:“别看我,我是正常人。”
江渡弱弱道:“我也不算啊,我也是正常的,我现在都没破帝境呢,跟个废物一样,什么忙都帮不上...”
明明没上天前,她是最厉害的,上了天后,她却发现,自己一点都不厉害了。
什么忙也帮不上,就像是个小废物。
师姐死了。
师父哭了。
可她除了干着急,咋咋呼呼两声,什么也做不了。
想死的心都有了。
百里剑寒叹息一声。
“碍!”
苍河和殷秀对视一眼,无奈尽显。
“害—”
不管是他们,还是薬,乃至帝苔,鲲鹏等,这些原本就不属于浩然仙境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此刻情绪,是复杂的。
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
你们是正常的,那这天底下,还有正常的吗?
你是废物?那别人呢,废物中的废物吗?
他们只想说,那现在的废物门槛是真高啊。
梦魇自言自语,嘀嘀咕咕道:‘一个无忧,黑暗之子,一个小白,金乌本尊,一个清衍,喝自己的血,愣是喝出个肉身成神来...’
话音一顿,目光一一落向江渡,仙和李三,慢吞吞在道:
“人形真灵,灵龙之主,念力老头...”
三人表情怪异,不是拧眉,就是蹙鼻。
是夸人的话。
可听着总觉得怪怪的。
梦魇话音继续,“一群怪物,这么看来,反倒是许轻舟,比较正常了。”
话糙理不糙。
众人不明觉厉。
恍然大悟间,深表赞同。
是啊。
要是这么分析,许轻舟确实是正常的,甚至还有些普通...
毕竟。
他的境界,可都是实打实一步步走出来的,不像眼前这些人,动不动就突破,真正的一飞冲天啊。
那都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而且一个比一个离谱。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人,却养出了一群怪物来,当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唯独严墨一人,不以为然,啧舌讥讽道:“普通,你们说许师傅普通,那你们真是张嘴就来啊...”
百年天帝。
千里雷池。
十色道劫。
混沌之体。
一掌控生机。
一掌生寂灭。
以天帝之境,一人战七神,数月不败,还反杀了一个。
此间战场中。
唯一一个,能插足界灵和灾之间纷争的存在。
整个乱局之始。
无数变数之本。
你们管这样的存在叫普通。
简直荒谬。
于任何人而言,忘忧之变态,亘古未有,万古无二。
面对吐槽,众人不应,默契无声。
他们当然知道许轻舟的独一无二,只不过是为了缓解此刻悲伤压抑的气氛,没话找话,废话几句罢了。
可即便如此,他们在怎么故作轻松,在怎么装作无所谓,心底的心思,还是从眼中溢出,肆意蔓延...
短暂的沉默后。
薬第一个起身,走出了结界。
苏凉凉问:“薬姐,你去哪?”
薬不曾停留,也未回头,只是淡淡道:“我总不能干看着等死,那样,可就真成废物了...”
薬撕开虚空一角,没入不见。
片刻之后。
战场之巅,一只朱雀口衔扶桑而出,满天火羽,湮灭一方。
薬走后。
梦魇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行了,你们这些小家伙, 自己躲起来吧,反正横竖都是个死,我试试能不能拉个垫背的。”
帝苔看了一眼鲲鹏,鲲鹏心领神会。
“我去。”
“走!”
黑白竹灵咕噜几声,回望人间,一步三回首,迈步战场。
其实。
不管是帝苔,还是黑灵白灵,他们本就没得选,不止许轻舟深陷那片战场,他们的母亲也在战场中。
于情于理。
都不该坐视不管。
强者离去。
原本出不去的混沌领域,也在黑暗之力的撕扯下,出现了一道道口子。
江渡,仙,苏凉凉,李三一众彼此对视之时,眼中不约而同的闪过了一丝决然...
视死如归。
来时,他们就没想过要活着,更何况是苟活。
正如薬所说。
他们本来就已经够没用了,如果在什么都不做的话,那就真成废物了。
江渡说:“师姐没了,可师傅还在,我们去把师傅带回来。”
仙“嗯”了一声。
苏凉凉祭出了剑楼。
李三拔出了腰间剑。
“为先生,再战一次!”
他们走了,踏着黑暗,加入战场,不管是临近帝境的仙,还是神仙境的江渡,又或者只是天仙境的苏凉凉....乃至地仙境的李三,凡仙境的忘忧军。
一行数十人。
无一退却。
不论境界。
不求胜负。
但求一战。
虽死无憾。
可...
这样的战斗,本就不该属于他们,只是刚接近战场外围,便已有凡仙境的忘忧军爆体而亡,或重伤,或殒命。
然即便这样。
亦不退避,向前而去。
战之一字。
以血而书。
严墨不解,骂骂咧咧,明知必死,而去送死,这是他第一次见。
虽然对于浩然人间来说,这样的事情,本就不足为奇,特别是那些临凡者,他们更是见怪不惊,
浩然仙境的这些人,本就是疯子。
自不可按常理来衡量的。
死而已。
这群疯子何曾怕过?
“都特么有病,怪不得许师傅那么头铁,这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不过嘴上虽然抱怨,可心里却难掩钦佩,特别是一向怕死怕的要死的苏凉凉,这一刻,居然也有了慷慨赴死的勇气。
他想不通。
时隔数月,去了趟人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罢了罢了,我本就死过一次了,还能坏到哪里去,显得我不仗义,陪你们就是了。”
“碍...”
\"那几个疯子,等等我。\"
人皮一张,横空而去,也没入了黑暗。
此间苍穹。
最后的最后。
只剩下了自仙域而来的三人。
他们沉默着,不知所措,彼此对视间,恍恍惚惚。
“媳妇?”
“嗯。”
两人回望百里剑寒。
百里剑寒抱着头,痛苦的抉择道:“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
苍河殷秀终究是没有话。
不想死。
谁也不想死。
他们能理解。
只是,浩然人间一趟,他们却找到了比生死更重要的东西。
所以...
两人还是走了。
手牵着手,背影勾勒出的,是一道让百里剑寒这辈子都挥之不去的悲壮。
百里剑寒独自一人,深陷雷霆,失神的望着那片战场。
“我真的不想死。”
他承认他是懦夫。
或者。
他从未勇敢。
他讨厌弱小的自己。
更讨厌胆小的自己。
可只是讨厌而已。
他不想死。
不止他这么选,整个仙域,上至六神,下至群仙,亦如他一般,自欺欺人,置身事外。
选择按兵不动。
坐看成败,将生死交给了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