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寒北域狼人族宫殿。
火焰熊熊燃烧,扭曲的热浪将空气蒸腾得模糊不清。
隐约可见被焚烧的是一具“人形”的东西,散发出又糊又焦的腥臭味。
一个英挺青年被两侧的长老押着,跪在火焰后面。
他嘴角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眼周泛着青紫,苍白的皮肤在红火的映射下显得通透,一双眼眸像淬了毒的钉子,死死地钉在宫殿主座上——
那不怒自威的狼人族元首。
狼王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宽大手掌缓缓摩挲着王座上的狼首雕纹,十指上冷光闪烁的戒扣象征着至高的权力。
他的身形比寻常狼人魁梧两倍,眼神冰冷而轻蔑,仿佛眼前的同类只是一只不自量力的蝼蚁。
“狼人族以实力为尊。”狼王声音低沉,却字字如刀,“每一任继承者在典礼开始前三日,都必须接受来自同族的挑战,获胜者才是真正的下一任元首,若你不满,大可在那三日向他挑战,何必作这等卑劣手段?”
“呵,挑战他?哈哈哈哈哈——”
青年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短促地笑了起来,音色细而悬,像被逼到绝境的野兽。
“他可是天之骄子,是狼人族的救星,我怎么配挑战他呢?等他得到了那个人类的爱,就只有他才能做元首,为了解开狼人诅咒,谁还会在乎狼人族真正的强者是谁!!”
谁还会在乎他为了重振附属的族人,为了这元首之位付出了多少?!
狼王静静看着他的嘶吼和癫狂,缓缓站起身,玄铁打造的靴子踏在石阶上,整座大殿在他的威压之下噤若寒蝉。
“真正的强者……”他声音低压得像从地狱传来,“有意思,你尚未向他挑战便能下此獗词?未免也太小瞧我儿体内流淌的纯正狼皇血脉?”
青年呼吸一窒,胸腔里翻涌的恨意几乎要将他撕碎。
狼王继续向前迈步,直到他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住青年。
他微微俯身,声音近乎温柔,却带着不容质疑的残酷:“不过你有句话倒是说对了。”
他的指尖轻轻抬起青年的下巴,力道却大得要捏碎骨头:“若不是祖上流传的规定,你以为你这辈子也配跟他交手?”
“……”
“他是我唯一的儿子,更是狼皇血脉唯一的传承,作为父亲,我即便为他安排再多都不为过,杀你,如同碾死蚂蚁般容易,不过,我不会这样做,因为你将会在继位典礼上,众目睽睽之下,败在他手中,到时候你睁大眼看清楚,什么是真正的强者。”
“……”
青年拳头攥得死紧,有血从指缝间溢出来,滴落到地上,砸出沉闷的声响。
他的胸腔剧烈起伏,喉咙里翻滚着血腥气。
可在狼王转身离去之后,他却笑了,笑得森冷而疯狂。
真以为烧了傀儡,他就没有办法离开宫殿了么。
他不会让哈提得到那个人类的爱!
绝不会!!!
*
皇室丢了一位公主是不敢大肆声张的。
一来临近婚期,对巴霍利和皇室的名誉有损,二来皇室公主接连出问题,也易在民间引起恐慌。
巴霍利倒是找过哈提几次茬,但每次都被哈提三两拨千斤地反弹回去,渐渐地也就不再自讨没趣了。
尽管夏漾漾已经见过各式各样的攻略对象,但她不得不承认,哈提总能带给她全新、独一无二的体验。
为了躲避皇家的地毯式搜索,皇城内没有一处地方可以安居,必须个隔三岔五地更换居处。
她肩上的伤稍好一点儿时,哈提便带她转移地点,这过程无异于行走于风口浪尖。
当马蹄溅起泥星,皇家骑卫队的铠甲在月光下闪烁如鱼鳞时。
哈提突然把脸埋进夏漾漾的颈窝乱蹭:“快,骂我是你酗酒的丈夫。”
人类公主眼睛飞快眨着,手无足措。
“快呀。”他低声催促,咬了一口她的耳朵。
“你…你这该死的醉鬼!”
高贵的公主生平第一次叫出粗话,羞得整张脸都烧起来。
黑暗中,哈提低沉的笑声仿佛穿透她飞快跳动的心脏。
骑卫队瞥了他们一眼,嫌恶地绕开这对“贫民”夫妻,策马远去。
哈提抬起头,眼里闪着恶作剧得逞的光:“说真的,姐姐骂人都像在念圣经的祷词。”
*
尽管哈提带她四处躲避搜捕,但皇城总共那么大,就算挨家挨户地搜,也有早晚被捉到的那一天。
追捕者的火把将夜色烫出无数个窟窿,布莱尔勒马停在众骑兵最前方,大声呵道:“夏漾漾!你闹够了吗?难道你想毁了父皇和整个皇室的荣誉吗?还不快跟我回去跟巴霍利君王请罪,求他们原谅你这不守贞操的荡妇!”
人类公主站在断崖前,往后一脚踩到滚落的碎石块,她的裙裾在风中绽成血色曼陀罗花。
两行决绝的泪滑过脸颊,她攥起衣袖擦去。
“跳下去可能会死。”哈提纤长的睫毛扇动,在她耳边轻声低语,不像劝诫,反倒像蛊惑。
公主后退一步踏空:“死就死了。”
他们坠落时,她听见他在耳边轻笑:“你现在已经为圣斯维塔死了一次了,下一次生命是不是该属于你自己了?”
她紧闭双眼,没有回复。
*
夜晚,两个人暂且栖息在断崖底部的湖边。
夏漾漾替哈提取出自后背贯穿胸口的断箭,用止血的草药替他擦拭。
能在万箭丛中只伤这一下,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好运。
没有麻醉剂,哈提从头到尾趴在她膝头上一声不吭,大尾巴悄悄缠上她的手腕,像某种暖融融的镣铐。
夏漾漾第一次仔细观察他的身体,才发现他身上的疤痕新旧交替,甚至有许多烧伤烫伤的痕迹,非常多。
大自然的优胜劣汰一向残酷,一定是与温室里成长的花草不一样。
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
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鼻尖,细声询问他背上的伤:“这道是为保护同伴留下的吗?”
“不,是为抢最好吃的野猪肉。”
哈提懒洋洋的嗓音,让夏漾漾难得的心疼“腾”一下消失。
她嘴角抽了抽:“…这一道?”
“试图在满月时给自己理发。”
“这个呢?”
“偷穿母亲的裙子没想到裙撑是钢丝做的。”
“……”
处理伤口的人儿突然变得很安静,哈提疑惑地扭过头,看到曾经不苟言笑的高贵公主正双手紧紧捂着嘴巴,身体细细颤抖着,只露出一双快要弯成半圆的沁水美眸。
她努力地压抑,笑声却仍透过指缝漏了出来:“你…你怎么能这么倒霉……从小到大能伤成这样……还有狼人女装…什么癖好……噗嗤——哈哈哈哈。”
公主的开怀的笑声惊跑了寻觅松果的小松鼠。
夜晚寒风习习,篝火堆却把人心烤得热热的。
哈提双臂环胸,金色的眼眸里映着月光和她笑靥如花的侧脸,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
对于狼来说,在森林里躲避搜捕,就像呼吸一样轻易,哈提传了讯息给自己在圣斯维塔的人,但他们赶来也需要时间。
在这等待期间,狼人最难熬的事莫过于月圆之夜了。
“怕了?”哈提歪着头笑得恶劣,尖牙在月光下白得晃眼,有鲜血淅淅沥沥地从他垂下的爪子滴落到地上,“这才到哪儿啊小公主?”
夏漾漾刚回来便见到这一幕,手里捧着装满水的竹筒,关节泛白,不自觉往后撤了两步。
眼前的哈提懒散地靠在树上,月光将他半狼半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而在他身边是一头比他体型大两倍的老虎尸体,已被开膛破肚,死相凄惨。
她从没见过这样散发危险气息的哈提,像一头茹毛饮血的野兽。
他突然朝她走来,而她双脚像被钉在地上一般无法动弹。
带着血腥气的呼吸喷在她耳畔:“知道狼人满月最危险的是什么吗?”他舔了舔獠牙,“血腥味儿会让我兴奋。”
“……”
“我还记得公主殿下血肉的味道,甜腻香滑,是我吃过口感最好的猎物。”
“猎物?”人类公主声音提高了八度,满眼不可置信,“你在开玩笑吗?这可一点儿都不好笑。”
“是这个位置吧。”哈提轻轻吹开挡住她脖颈的碎发,曾经咬过的位置空白一片,令他眉心蹙起,“竟然连个标记的疤痕都没有,这怎么能行?没有标记,旁人怎么知道你是我的猎物?”
湿热的鼻息喷洒在她颈侧,她膝盖开始发抖,不是因为畏惧而是愤怒。
她突然后撤两步,抬手给了他狠狠一耳光。
“啪!”
“你混账!!”
哈提僵硬着没有动,抚过左脸,比起体内即将失控的暴动,这一巴掌的力道甚至比不上她挥手时带起的清香。
她气得转身跑走了。
哈提盯着落到地上的泪水看了三秒,转身坐回树下。
森林里安静得可怕。
乌云驱散,明亮的满月即将升到最高点。
“闹够没有?”一道清亮的女声忽然响起。
哈提身躯狠狠一震,倏地抬头看去,金色的竖瞳微微扩大。
这个总是被他逗得面红耳赤的人类公主正站在他身前,用看清一切的眼神打量他:
“先是故意搞得自己血淋淋的吓唬我,又是说出冒犯我的难听话,其实是害怕满月时失控会伤害到我吧?”
哈提只觉得她的话在耳朵里过了一遍,进不到脑子里,眼里只有她启启阖阖的晶莹唇瓣:“你知道?”
“养一只狼人之前,我好歹会了解一下他们的习性……”,她眯了眯眼,突然走过去揪住他的狼耳:“看够了吗?”
但猝不及防腰肢一软,被一双铁焊的手臂捞进怀里。
哈提粘腻滚烫的气息喷洒在她耳边:“不够,千遍万遍都不够,按照我们狼人族的规矩,月圆之夜主动向我们走来的人,要负责陪伴我们直到日出。”
“狼人族的规矩?”夏漾漾挑眉。
哈提紧紧抱住她:“是哈提的规矩。”
月亮的银光愈发皎洁。
哈提唇齿间溢出痛苦的闷哼,脊背弓起,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变形声,他按着她的脑袋,不准她抬头,她却清晰地感到他浑身都在发抖。
硕大覆盖上白色绒毛的手悬在她腰侧,尖锐的指甲深深嵌入自己的掌心。
人类公主用力掰开那些带血的弯钩,用自己的手指扣住他的:“以前都是你看我逞强的样子,现在换我看着你。”
这个夜晚很难熬,但又很幸福。
森林里传出断断续续的摇篮曲。
每当哈提因疼痛抽搐时,会控制不住呲牙,而这人类公主居然在数他的牙齿。
“三十九颗…比上个月多了一颗犬齿哦?”她捏开他的狼嘴检查,笑眸盈盈,“果然还是在长身体的小朋友呢……”
黎明时分,恢复成人形的哈提睁开眼,发现自己正枕在她臂弯里,而她已经累得睡了过去。
两个人的体型差距显得这个怀抱很拥挤。
他盯着两个人交握的手看了许久,垂下的眼眸里种种复杂与挣扎一一浮现。
最终,他撑起身体,在她额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谢谢你,勇敢的小公主。
系统:[环境危险度-10%,目前环境危险度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