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察部的值班室亮着盏孤灯,周志高捏着那封匿名信,信纸边缘被雨水洇得发皱。
信上只有一行字:“南郊仓库,午夜三点,有赵立东案的关键证据。”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写的,末尾画着个歪歪扭扭的五角星——那是省纪委内部的暗号。
“部长,这会不会是圈套?”老郑裹着件军大衣,手里的电筒在雨幕里晃出惨白的光,“赵立东的小舅子是公安副厅长,咱们刚把人双规,他们肯定想报复。”
周志高把信折成小块塞进烟盒,军靴踩在积水里溅起水花:“是圈套也得去。举报人敢用内部暗号,说明是自己人。”
“万一真是关键证据,错过了,对不起那三个枉死的村民。”
车往南郊开,雨刷器疯了似的左右摆,还是看不清前路。
周志高盯着后视镜,那辆无牌黑色轿车又跟来了,远光灯像两柄尖刀,刺破雨幕。
“他们跟得挺紧。”小李握紧了怀里的公文包,里面装着赵立东案的初步卷宗,“要不要报警?”
“报啥警?”周志高冷笑,“赵立东的小舅子就是管警察的,报了等于自投罗网。”他从后备箱摸出根钢管,塞给小李,“等会儿见机行事,别硬拼。”
仓库的铁门锈得掉渣,推开门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惊飞了屋檐下的蝙蝠。
里面黑得像墨,只有角落里亮着盏煤油灯,火苗被穿堂风吹得直打晃。
“周书记果然来了。”个沙哑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那人裹着件雨衣,帽檐压得很低,只能看见下巴上的刀疤。
“证据呢?”周志高没往前走,手电筒的光束在对方身上扫来扫去,“先亮明身份。”
刀疤脸从怀里掏出个工作证,扔过来:“省纪委三室的,王强。赵立东把我弟弟送进了监狱,我跟他不共戴天。”
周志高捡起工作证,照片上的人确实有刀疤。
他刚想说话,突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手电筒往后一照,三个穿黑雨衣的人堵在门口,手里拿着钢管,正是白天撞车的那伙人。
“王强,你出卖我们!”老郑怒吼着,把周志高往身后拉。
刀疤脸突然笑了,从雨衣里掏出把匕首:“周书记,别怪我,赵厅长说了,只要把你留住,我弟弟就能出来。”
周志高心里一沉,果然是圈套。
他猛地把小李往前一推:“走后门!”自己则抄起钢管,迎着刀疤脸冲过去。
钢管砸在匕首上,迸出火星。周志高年轻时在纪委练过擒拿,躲过对方的直刺,一肘撞在刀疤脸的肋骨上。
那人疼得闷哼一声,匕首掉在地上。
门口的三个黑衣人冲了上来,钢管“呼呼”带风。
周志高背靠着墙,左右格挡,军靴在地上打滑,好几次差点摔倒。
他看见小李已经拉开了后门的插销,正回头喊他,突然觉得后背一凉,刀疤脸捡起匕首,又冲了过来。
“小心!”老郑扑过来挡在他身前,匕首深深扎进了老郑的胳膊,血瞬间染红了军大衣。
“老郑!”周志高眼睛红了,一钢管砸在刀疤脸的头上,那人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
剩下的三个黑衣人见势不妙,转身就跑,消失在雨幕里。
周志高赶紧扶住老郑,撕开衬衫给他包扎:“撑住!我们送你去医院!”
老郑疼得龇牙咧嘴,却笑着说:“部长,我没事……你看那刀疤脸的雨衣里,好像有东西。”
周志高翻开刀疤脸的雨衣,摸出个U盘。
插进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跳出段视频,赵立东和小舅子在酒桌上商量,怎么用“意外”除掉周志高,还提到了当年桥梁坍塌的内幕:他们收了建筑商的钱,把钢筋换成了次品,出事后又买通法医,伪造了“自然灾害”的报告。
“找到了……”周志高的声音有点抖,“这就是铁证。”
雨越下越大,救护车的鸣笛声从远处传来。
周志高看着老郑被抬上担架,胳膊上的血染红了白色的被单,突然想起他昨天还说,女儿下个月要结婚,想请几天假。
“部长,”小李举着伞跑过来,手里捏着个湿漉漉的信封,“这是从刀疤脸口袋里掉出来的,好像是他弟弟的照片。”
照片上的年轻人穿着囚服,笑得很腼腆。周志高把照片塞进钱包,心里五味杂陈——刀疤脸也是被亲情逼急了,才走上这条路。
凌晨五点,雨停了。
周志高站在医院的走廊里,看着天边泛起鱼肚白。老郑的手术很成功,医生说再晚来半小时,胳膊可能就保不住了。
“部长,赵立东的小舅子被控制了。”省纪委的同志打来电话,声音里带着兴奋,“我们根据视频里的线索,还抓了当年的法医和建筑商,全招了。”
周志高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早点摊冒起热气,突然很想家。
给刘晓雅打视频电话时,洛汐刚起床,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凑到屏幕前:“爸爸,你昨晚没给我讲故事。”
“对不起啊,”周志高笑了笑,“爸爸昨晚抓坏蛋去了,比奥特曼还忙。”
刘晓雅接过电话,眼里满是担忧:“我看新闻说南郊仓库出事了,你没事吧?”
“没事,”周志高避开胳膊上的擦伤,“就是淋了点雨。对了,老郑住院了,你帮我给他女儿包个红包,就说祝她新婚快乐。”
挂了电话,周志高走到老郑的病房外,听见里面传来鼾声,睡得很沉。
他轻轻带上门,转身往医院外走,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处理,赵立东的余党要清,当年的受害者家属要安抚,仓库里的打斗现场要清理。
阳光穿过云层,照在湿漉漉的马路上,反射出耀眼的光。
周志高想起刚参加工作时,爷爷说的话:“当官就像撑船,浪大的时候,你自己站不稳,船里的人就都得落水。”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U盘,又摸了摸钱包里刀疤脸弟弟的照片,突然觉得肩上的担子更沉了。
但他不怕,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撑船,身后有老郑这样的同志,有刘晓雅和洛汐这样的家人,还有千千万万个盼着水清月明的老百姓。
走到医院门口,卖早点的阿姨笑着招呼他:“同志,来碗热豆浆?刚磨的。”
周志高点了碗豆浆,坐在小马扎上,看着远处的车水马龙。
豆浆的热气模糊了眼镜片,他却觉得心里亮堂得很,不管雨多大,夜多黑,只要心里的烛火不灭,就一定能等到天亮。
手机响了,是新的举报信提示。
周志高擦了擦眼镜,点开一看,是关于某国企老总虚报差旅费的,线索清晰,证据确凿。
他喝完最后一口豆浆,把碗递给阿姨,起身往监察部走。
阳光洒在他的背影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像个不知疲倦的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