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察部的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还没散。
周志高捧着那袋李老汉送来的花生,壳上的泥土蹭在西装裤上,留下淡淡的黄痕。
老郑跟在后面,手里拎着刚打印出来的舆情报告:“部长,季兰的事炸锅了,网友都在夸您‘敢动真格’。”
周志高没接话,推开办公室的门。
案头那半尺高的卷宗还没看完,最上面的“某央企副总挪用扶贫款”几个字,红得刺眼。他抓了把花生,壳子脆响里混着泥土的腥气,这味道,比任何香水都让人踏实。
“老郑,”他剥着花生,“季兰公公那边有动静吗?”
“前市委副书记?”老郑翻着笔记本,“听说昨天把自己关在书房,摔了三个茶杯,他儿子,就是那个住建局局长,已经请病假了。”
周志高把花生仁扔进嘴里,香得发苦:“病假?怕是想躲吧。告诉技术科,盯紧他的账户,还有他名下的房产。”
“我就不信,他能跟季兰撇得一干二净。”
正说着,信访处的小王敲门进来,手里捏着个牛皮纸信封:“部长,这是刚收到的举报信,指名要给您。”
信封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写的。周志高拆开一看,里面是几张照片,某央企的私人会所藏在深山里,琉璃瓦,大泳池,门口还站着俩保安,穿着跟中南海保镖似的。
“这地方叫‘清风苑’,”小王在旁解释,“说是‘职工疗养院’,其实就是副总张涛的私人地盘。举报的人说,里面的红木家具都是从缅甸走私的,一盏吊灯就值二百万。”
周志高的手指在照片上摩挲,泳池里的水蓝得像块假宝石。他想起去年去西部考察,看到的扶贫村土坯房,漏雨的屋顶,孩子们在泥地里跑,脚上连双像样的鞋都没有。
“二百万的吊灯?”他冷笑一声,“够给十个村盖小学了。”
下午开例会,各科室汇报工作。
纪检科的小李说,季兰案牵扯出的开发商,还向当地教育局行贿,把不合格的校服卖给了公立学校。
督查科的老张说,张涛的央企这几年拿了不少扶贫项目,钱拨下去了,项目却没动静,村民们去问,还被保安打了。
“打了?”周志高的声音陡然拔高,“谁给他们的胆子?”
老张叹了口气:“张涛他哥是国资委的副主任,人家有靠山,之前有人举报,信刚送上去,就被退回来了,还附了张条,说‘查无实据’。”
会议室里静得能听见呼吸声。周志高抓起桌上的茶杯,想摔又放下,刘老说过,发怒解决不了问题,得找到对方的七寸。
“查无实据?”他突然笑了,“那咱们就给他找点‘实据’出来。”他看向技术科的科长,“能黑进‘清风苑’的监控系统吗?”
科长愣了一下,挠挠头:“有点难,他们用的是军用级防火墙。不过……我认识个黑客,以前是玩游戏的,说不定有办法。”
“不管你用啥办法,”周志高的眼神像淬了火,“三天之内,我要看到里面的监控录像。还有,查清楚张涛这几年的出差记录,特别是去缅甸的。”
散会后,老郑留下来收拾文件,小声说:“部长,张涛的后台硬,咱们是不是……”
“硬?”周志高打断他,拿起那袋花生,“再硬,能有老百姓的民心硬,能有我靠山硬?”
“李老汉送袋花生,不是因为我官大,是因为我办人事,张涛的吊灯再亮,能照亮老百姓的路吗?”
老郑没话说了。他想起周志高刚到监察部时,在大会上说的话:“咱们手里的权,就像把刀,该切菜时切菜,该砍树时砍树,别管树多粗,只要烂了根,就得砍。”
第二天一早,技术科的科长红着眼圈跑来,手里捏着个U盘:“部长,成了!那黑客真厉害,把监控录像弄来了,还有张涛在国外买家具的转账记录!”
U盘插进电脑,画面不堪入目——张涛在“清风苑”里跟女明星喝酒,赌钱,一晚上输掉的钱,够给扶贫村买三年的化肥。
最刺眼的是一段视频,他指着墙上的“为人民服务”锦旗,对旁边的人笑:“这玩意儿,挂着好看就行,谁当真谁傻。”
周志高的拳头捏得咯咯响,指甲嵌进肉里。
中午,张涛被“请”到监察部。
这胖子穿着阿玛尼西装,脖子上的金链子比狗链还粗。
“周部长,找我啥事?我这还忙着呢,下午要去参加个慈善晚宴。”
周志高没说话,直接把监控录像投在大屏幕上。
张涛脸上的笑一点点僵住,最后变成了蜡像。
“慈善晚宴?”周志高关掉视频,“是去给你的女明星买包吧?用扶贫款买的包,背着踏实吗?”
张涛的汗顺着肥脸往下淌,打湿了领带:“周部长,这是诬陷!是有人想害我!”
“诬陷?”周志高把转账记录推过去,“这是你在缅甸买红木的单子,还有走私的报关单——哦,不对,是‘没报关单’。”
“要不要我把海关的人叫来,跟你对对?”
张涛的脸瞬间成了猪肝色。他突然扑通一声跪下,抱住周志高的腿:“周部长,我错了!我给您钱,给您送房!求您放我一马,我哥他……”
“你哥?”周志高一脚把他踹开,皮鞋底沾了层油,“你哥要是敢保你,我连他一块儿查!”
傍晚,监察部再发通报:张涛因涉嫌挪用公款、走私、行贿,被双开并移送司法;其兄因包庇罪被停职检查。
“清风苑”被查封,里面的财物全部拍卖,所得捐给扶贫基金会。
消息发出去,网友们炸了锅。有人把“清风苑”的照片和扶贫村的照片拼在一起,配文“同一片天,两重世界”;有人跑去张涛的微博底下骂,把他以前吹的“慈善家”言论扒出来,做成了表情包。
李老汉的儿子又来送东西,这次是只老母鸡,咯咯叫着,在走廊里拉了泡屎。“俺爹说,您是青天大老爷,让俺给您补补。”
小伙子挠着头,脸通红,“他还说,要是您不嫌弃,秋收后请您去俺家吃新米。”
周志高笑着收下老母鸡,让食堂杀了,晚上给大伙加个菜。他看着小伙子的背影,想起自己刚当镇长那会儿,也是这样,老百姓的要求不高,你给他们办点实事,他们就把心掏给你。
深夜,周志高坐在办公室里,剥着剩下的花生。窗外的月光照进来,把卷宗上的“张涛”二字照得发白。
他拿起红笔,在新送来的举报信上圈出个名字,某省的副省长,据说跟张涛是酒友,还在“清风苑”里留过宿。
老郑进来送夜宵,见他还在忙,叹了口气:“部长,歇会儿吧,身体要紧。”
周志高摇摇头,把花生壳扔进垃圾桶:“歇不得啊。你看这举报信,一封接一封,老百姓盼着咱们呢。”
他指着窗外的灯火,“每盏灯后面,都有双眼睛在看,咱们要是松了劲,他们的心就凉了。”
老郑没再说啥,悄悄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