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纪委监察部的牌子刚挂上第三日,周志高的案头就堆起半尺高的卷宗。
他捏着份内部简报,指腹在“某地组织部副局长季兰”的名字上反复摩挲——这名字旁附着张照片,烫卷发,红指甲,怀里抱着只纯种赛级雪白的泰迪犬。
“部长,这案子有点邪门。”纪检处的老郑推门进来,手里捏着份影印的《地方日报》,头版标题刺眼:《百余公仆寻犬记——彰显为民服务初心》。
“季兰的狗丢了,当地城管出了三十人,公安调了五十名辅警,连交通局都封了三个路口查监控。折腾三天找着了,还发通稿吹成‘新时代干群关系典范’。”
周志高把简报往桌上一磕,纸页边角齐整如刀:“典范?我看是笑话。”
他指尖点向简报附件,“查清楚了?季兰的丈夫是当地住建局局长,公公是前市委副书记。”
“这狗是她过生日,开发商送的,说是从欧洲空运来的,值六位数。”
老郑喉结滚了滚:“刚接到线报,寻犬当天,有个老农的牛犊掉进沟里,打110求助,派出所说是‘人手不足’,让他自己想办法。”
“人手不足?”周志高冷笑一声,抓起桌上的红笔,在《地方日报》的通稿上圈出“人民公仆为人民”七个字,笔锋凌厉如刀,“把这七个字给季兰送去,问问她,人民公仆的‘人民’,是不是只算她那只泰迪?”
下午三点,季兰被“请”到监察部时,还端着组织部副局长的架子。香奈儿套装,爱马仕包,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噔噔作响。
“周部长百忙之中召见,不会就为只狗吧?”她往沙发上一坐,二郎腿翘得老高,“基层同志热心,帮我找着宠物,怎么就惊动中央了?”
周志高没看她,翻着监控录像的时间轴:“3月17日上午9点,你的狗在公园走失。”
“9点15分,城管局局长带队出警,9点30分,公安系统启动天网追踪。”
“10点整,交通局封闭城东路口——同一时间,城郊李庄村的李老汉报警,说他的牛犊掉进灌溉渠,派出所的回复是‘正在执行重要任务’。”
他突然抬头,目光如电,“季副局长,你这狗的命,比农民的牛金贵?”
季兰脸上的笑僵了:“周部长这是什么意思?基层同志自发帮忙,难道也要上纲上线?”
她摸出手机,点开段视频,“你看,这是群众拍的,大家都说‘干部亲民’。”
视频里,果然有不少市民围着拍照,有人举着手机喊“季局真接地气”。
但周志高眼尖,瞥见人群后排有个穿制服的在悄悄摆手,那是当地宣传部的干事,他在青原市当纪委书记时打过交道。
“自发帮忙?”周志高把一叠考勤记录推过去,“城管局参与寻犬的三十人,当天都记了加班;公安局的辅警拿了双倍补助。”
“交通局封路造成的拥堵,最后算成‘市政维修’的账。这些钱,都是财政拨款,也就是纳税人的钱。”
他俯身向前,声音压得极低,“季兰,你花着老百姓的钱,养着天价狗,让公仆围着你的宠物转,良心过得去?”
季兰的脸唰地白了,捏着包带的手指泛白:“我...我不知道他们记加班...”
“不知道?”周志高甩出份通话记录,“寻犬第二天,你给公安局长打了三个电话,最后一个说‘找不着狗,你们全局今年的评优就别想了’。这话是你说的吧?”
这记重锤砸得季兰直打颤。
她公公嘱咐周志高不是善茬,当年在青原市,连副省长的小舅子都敢双开。
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染红了精致的妆容。
“周部长,我...我认错。”她突然起身鞠躬,“是我小题大做,我愿意赔偿所有损失,接受处分...”
“处分?”周志高靠回椅背,指尖在桌上敲出笃笃声,“你以为这只是小题大做?”他按下内线,“让技术科把季兰的消费记录送进来。”
三分钟后,一叠银行流水摆在桌上。
周志高指着其中一笔:“上个月,你在香江买了只手镯,刷了一百八十万。”
“你的工资卡显示,月收入不过万,这钱哪来的?”
季兰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老郑在旁补充:“我们查了她丈夫的账户,近三年有五笔匿名汇款,总额超过三千五百万,汇款方都是当地的建筑公司,就是送她泰迪犬的那家。”
“寻犬只是个由头。”周志高的声音冷得像冰,“你们夫妻俩,一个管组织人事,一个管工程审批,把当地官场当成自家后花园。'
“这狗丢了,百余人动起来,不是因为‘亲民’,是因为怕你们这棵大树倒了,他们的乌纱帽保不住!”
季兰瘫坐在沙发上,包掉在地上,滚出支录音笔,这是她来时准备的,想录下周志高“威胁”的证据,此刻却成了笑话。
傍晚六点,监察部发布通报:季兰因涉嫌滥用职权、收受巨额贿赂,被双开并移送司法。
参与寻犬的127名公职人员,全部记大过,扣除全年绩效;当地市委书记因监管不力,被诫勉谈话,公开作检讨。
消息一出,网上炸开了锅。
有人翻出季兰抱着泰迪犬的照片,p成“官老爷与宠物犬”的表情包。
有人把老农救牛犊的视频顶上热搜,配文“这才是该帮的‘人民’”。
李老汉听说季兰被查,特意让儿子送来袋自家种的花生:“周部长,俺没啥能谢的,这花生是俺家牛犊拉的犁,种出来的。”
周志高接过花生,壳上还沾着泥土。他想起刚上任时,刘老的嘱咐:“查贪腐,不光要打老虎,更要拍这些吸血的苍蝇,他们离老百姓最近,最寒人心。”
深夜的监察部,灯光如星。周志高看着案头新送来的卷宗,封面写着“某央企副总挪用扶贫款建私人会所”。
他拿起红笔,在封皮上重重写下“查”字,笔锋划破纸页,如刀破竹。
老郑进来续茶时,见他对着窗外发愣。
夜色里的京城万家灯火,每盏灯下都藏着期盼。“部长,歇会儿吧,明天还有硬仗。”
周志高摇摇头,指尖在卷宗上轻叩:“硬仗才刚开始。”
他想起季兰被带走时的哭喊,想起李老汉憨厚的笑,明白监察部的刀,不光要斩贪腐,更要斩断那些把“为人民服务”变成“为特权服务”的毒根。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亮桌上的“为人民服务”徽章。
周志高握紧这枚陪伴他多年的徽章,指尖传来熟悉的温度,这温度,比季兰的泰迪犬金贵,比任何奢侈品都沉重。
他知道,接下来的路还长,像季兰这样的“苍蝇”还有很多。
但只要这把刀够快,够利,够干净,总有一天,老百姓会真正相信:人民公仆的“人民”,从来都不是哪只宠物,而是千千万万个如李老汉般,在土地上勤恳生活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