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少年逆转
借棺者说
萧家祖传的阴棺可唤醒死者之力为己所用。
每一代继承者都因此成为一方霸主,但必须以自身精血献祭。
直到我这一代,阴棺突然反噬,那些曾被唤醒的死者全部重回人间向我索命。
更恐怖的是,他们在我耳边低语:“你根本不是萧家血脉,你的献祭唤醒了真正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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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粘稠、冰冷,带着铁锈的腥甜,正顺着指尖,一滴,一滴,砸落在乌沉沉的棺盖上。
这不是萧辰第一次看见自己的血浸润这口阴棺。棺木非金非木,触手冰寒刺骨,像一块亘古不化的玄冰。表面阴刻着扭曲的符文,平日里晦暗无光,此刻却随着鲜血的沁入,泛起一层幽幽的、仿佛来自九幽地底的暗红色泽。血线沿着符文的沟壑蜿蜒,缓慢而执着,像一条条苏醒的毒蛇,爬向棺盖中央那个形似恶鬼吞口的凹陷。
密室四角的青铜灯盏里,灯油早已熬干,灯芯焦黑蜷曲。只有棺身上这诡异的血光,勉强勾勒出方寸之地的轮廓。空气凝滞,弥漫着灰尘、腐朽木料,以及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更深的地方,似乎还潜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那是陈年尸体与某种难以言喻的阴秽力量混合后,独有的气息。
萧辰跪在棺前,脸色比身上的素色麻衣还要苍白。冷汗浸透后背,又在阴棺散发的寒气中变得冰凉。左腕的伤口很深,是他自己用那柄传承了不知多少代的乌金匕首割开的。皮肉翻卷,几乎可见森白的腕骨。痛楚尖锐而持续,但这痛,比起体内那股正在被强行抽离的虚弱感,简直微不足道。
精血,不仅仅是血。是蕴含着一身修为、本源生机的精华。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某种维系生命的炽热暖流,正随着腕间涌出的鲜血,源源不断地被身下这口沉默的巨物吮吸、吞噬。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更甚一分的空虚和寒冷。
“快了……就快了……”他紧咬着后槽牙,牙龈渗出血丝,混合着额角滴落的冷汗,咸腥满口。视线开始模糊,耳中嗡嗡作响,唯有心底那个疯狂的念头还在燃烧,支撑着他没有倒下。
献祭六成精血,这是唤醒“影枭”必须的代价。影枭,七十年前纵横北邙的刺客之王,影遁无形,一击必杀,曾让整个北地的修士闻风丧胆。他是萧家阴棺中沉眠的“藏品”里,最锋利、也最隐秘的一把刀。萧辰需要这把刀,去割开挡在他面前的那道绝壁——三天后,青冥宗山门大比,他必须在众目睽睽之下,“失手”杀死大长老的嫡孙,那个拥有地灵根、备受瞩目、也挡了他唯一生路的少年天才。只有借影枭之力,制造一场无人能看穿的“意外”,他才能取而代之,获得进入宗门秘境的资格,找到续命之法。
萧家阴棺,代代相传的至宝,亦是枷锁。它给予继承者借用历代沉眠强者之力的权柄,却也需以自身精血乃至寿元为祭。每一代萧家传人,都在力量与消耗的钢丝上行走,最终往往盛年而衰,不得善终。萧辰的父亲,上一代棺主,便是在强行唤醒一位古代剑尊后,精血枯竭,三年内形销骨立,郁郁而终。
父亲临终前,那双深陷眼窝里复杂的情绪——敬畏、狂热、恐惧、不甘——至今仍烙印在萧辰心底。他也曾抚摸棺盖上那些冰冷符文,感受其中蕴含的、足以令天地变色的磅礴伟力,心中悸动。但此刻,在这死寂的密室里,被无休止汲取的虚弱中,那悸动早已化为冰冷的战栗。
手腕的血液流速正在减缓,不是因为伤口凝固,而是身体里的“存货”快要告罄。六成精血……他默默计算着,意识像风中残烛般飘摇。棺盖上的血色符文却愈发鲜艳,几乎要活过来,红光流转,将整个密室映照得如同血池地狱。
就在他即将支撑不住,眼前彻底黑下去的前一瞬——
“咚。”
一声闷响,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在他颅骨深处、灵魂核心炸开!
阴棺,猛地一震。
不是他失血过多产生的幻觉。那口乌沉沉的巨棺,实实在在地,向上跳动了一下!尽管幅度微小,但棺体与地面石砖摩擦发出的“嘎吱”声,尖锐地刮擦着耳膜。
萧辰浑身一僵,涣散的眼神骤然聚焦。
怎么回事?献祭仪式……出错了?祖训记载,精血献祭,阴棺受之,反馈力量,过程虽痛苦,却从未提及棺椁自身会产生异动!
不等他细想,“咚咚咚——!”
连续不断的闷响,一声比一声沉重,一声比一声急促,从棺木内部传来!仿佛有什么被禁锢了千百年的凶兽,正用头颅、用肩背、用全身的力量,疯狂地撞击着棺盖,想要破封而出!
密室地面铺设的厚重青砖,在这狂暴的撞击下簌簌颤抖,细密的尘埃从穹顶簌簌落下。四壁回响着那令人牙酸的撞击声,混合着一种低沉呜咽般的共鸣,那是棺身符文被巨力激发出的哀鸣。
红光,刺目的红光从棺盖缝隙中迸射出来!不再是之前幽暗的血色,而是炽烈、狂暴、带着灼烧灵魂般痛感的猩红光芒!光芒如有实质,扫过萧辰的身体,他感到皮肤一阵灼痛,仿佛被烙铁烫过。
“不对……这不对!”萧辰想要后退,想要中断这该死的仪式,但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手腕伤口处传来一股更加强悍霸道的吸力,不再是汲取,而是掠夺!剩余的精血、经脉中残存的灵力、甚至骨髓深处的生机,都被这股力量蛮横地抽扯出去!
“呃啊——!”他喉咙里溢出破碎的痛吼,眼前血红一片。
“咔……咔嚓……”
清晰的碎裂声。棺盖之上,那道狰狞的恶鬼吞口符文中央,出现了一道细长的裂痕。裂痕迅速蔓延,如同蛛网,瞬间布满了整个棺盖。
“轰——!!!”
棺盖,炸开了。
不是缓缓打开,也不是被掀飞,而是在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下,彻底爆碎!乌黑的碎片裹挟着猩红的光芒,如同暴雨般向四周激射!萧辰首当其冲,碎片擦过他的脸颊、手臂,留下深可见骨的血痕,但他已感觉不到疼痛,因为更大的恐惧攫住了他。
阴棺之内,并非预想中影枭那具干瘪的尸身,或者任何一具具体的遗骸。
只有光。
浓郁得化不开的、粘稠如血浆的暗红色光芒,从棺内汹涌喷薄而出,瞬间充满了整个密室。光芒中,无数扭曲的影子在挣扎、在蠕动、在发出无声的咆哮。萧辰在其中看到了破碎的甲胄、断裂的兵器、狰狞的鬼面、残破的幡旗……那是无数曾被阴棺唤醒、又最终归于沉寂的力量残留印记!
它们并非实体,却带着实质的怨恨、不甘、以及一种被长久囚禁亵渎后的疯狂怒火。这怒火,此刻全都对准了棺前跪着的萧辰。
红光顺着他的眼耳口鼻,乃至全身毛孔,疯狂地钻入!冰冷刺骨,又带着灼烧灵魂的剧痛。无数纷乱的、充满恶意的低语,直接在他脑海中炸响:
“血……萧家的血……”
“不够……远远不够……”
“伪物……窃贼……”
“唤醒……真正的主人……”
“偿还……代价……”
萧辰七窍开始渗出鲜血,他想挣扎,想封闭识海,但意识却像暴风雨中的小船,被那些充满怨恨的意念冲击得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