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朱治国知道,这口气不是真松,是纸糊的。
他更知道,那封举报信是玩真的,许剑锋是动了真格的,最可怕的是,许剑锋还真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而这份东西一旦曝光,不是掉不掉乌纱帽的事儿了,那是要吃牢饭的节奏。
他坐在车里,狠狠吸了几口烟,脸色阴沉得像是要滴水。
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许剑锋这人,真不是吓唬人的。
朱治国整个人靠在座椅上,脑袋后仰着,车里那股烟味弥漫得人都快窒息了。
他点了一根又一根,烟灰抖了一裤腿,也没理。
司机都看出来气氛不对,默默把隔音板升起来了。
朱治国这不是一般的烦,是那种踩进了雷区还不知道雷啥时候响的那种压抑。
举报信的事,省里是压住了不假。
可朱治国很清楚,这玩意就跟悬在脖子上的刀,暂时没落下,不代表不会落。
只要有人想查,里面每一笔都能翻出来。
许剑锋这次是真动了心思,也是真下了狠手。
朱治国想不通,这人怎么就盯上自己了?
就因为自己投了反对票?就因为他否了马大庆的任命?
值当的吗?
他不信!
但他更不敢赌。
这年头,有后台都保不住你,尤其是这种事,一旦发酵起来,省里能保你三次、五次,但顶不住人家连着搞十次八次,哪天真的爆个雷,甩都甩不掉!
“不能等。”
朱治国盯着前挡风玻璃,喃喃了一句。
他不能再被动了。
晚上,朱治国亲自提了一瓶茅台,去了西岭市委家属院。
许剑锋没在,他直接去了郭诗瑶那里。
郭诗瑶正窝在沙发上看材料,脸上那两道疤还是醒目得很,但她根本不在意,看见朱治国也没起身,只是点了点头。
“朱主任,有事?”
朱治国笑了笑,把酒放在茶几上:“来道歉的。”
郭诗瑶挑了挑眉:“我记得我没跟你有啥私人恩怨。”
“许书记那边,我的确有些地方做得不地道。”朱治国慢吞吞地说道:“我这人,嘴硬心软,也就你郭部长这样的人,不把我当回事,说两句还敢翻白眼。”
郭诗瑶懒得搭话,翻了个资料页:“说重点。”
朱治国低声笑了一下,忽然收起了那点虚头巴脑:“郭部长,我知道你是许书记身边最信得过的人之一,你直接帮我传个话给他,马大庆的任命,我马上在人大通过。”
这话一出,郭诗瑶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说道:“怎么想明白了?”
朱治国长叹:“你们真当我傻啊?举报信的事我知道了,省里虽然压住了,但许书记能干出这事来,就证明他不是吓唬我。”
“那你现在来求和,不怕人笑话?”
“笑话总比蹲号子强。”朱治国笑得有点苦:“我这人混了这么多年,也该服一回软了。”
“你是服软了吗?”郭诗瑶盯着他看了一眼:“我怎么觉得你像是在认怂之前,想摸摸底?”
“底我不敢摸了。”朱治国摆摆手说道:“我就一句话,回去告诉他,我退一步,换个台阶下,马大庆的事,我顶你,其他的以后慢慢谈。”
郭诗瑶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我会转达的。”
“还有个事。”朱治国起身准备走,又转过头来:“人大主任那个位置……我准备递辞呈。”
郭诗瑶眼神一凛,终于有点动容:“你确定?”
“我朱治国虽然不是个好人,但也不想真把自己葬进去。”他咧嘴一笑:“让你们许书记挑人吧,我不搅这个浑水了。”
说完,他走得干脆利落,连酒都没要回去。
郭诗瑶坐在沙发上,愣了足足十分钟。
最后只吐出两个字:“服了。”
第二天早晨,西岭市人大常委会紧急召开会议,通过了马大庆的副市长任命。
这一幕来得太突然。
谁都知道这项任命上次是被朱治国强行否决的,连副省长都站出来唱对台戏。
可这一次,朱治国不但没有提反对,反而亲自举手赞成,而且还主动表达支持。
整个人大常委会都懵了。
再接着,西岭市正式发布人事通告,朱治国因个人原因,提出辞去人大常委会主任职务,省委已经批准。
这一连串动作,快得跟变魔术似的。
而就在大家还在议论纷纷的时候,省委又爆出大新闻:省委书记娄海平,正式卸任。
新任省委书记,周礼贤,到任。
这一下,整个局势天翻地覆。
原先站队娄书记的,个个像霜打的茄子,低调得不能再低调。
而许剑锋这边,风头开始抬头。
周礼贤刚一上任,便直接给许剑锋打了个电话:“小许,西岭那边的人大主任位置空了,省委想听听你的建议。”
许剑锋拿着电话,心里已经明白了。
这不光是听建议,简直就是送台阶了。
他沉吟了一下:“如果省委信任,我可以暂时兼任人大主任,协助组织完成过渡,当然,如果有更合适的人,我也支持。”
电话那头的周书记笑了笑:“那就你来兼,其他的,交给我安排。”
至此,许剑锋的权力格局,完成了彻底的一步登顶。
朱治国的棋,被他一招破。
许剑锋兼任人大常委会主任的消息一出来,整个西岭官场都炸了。
不是惊讶他升职,而是惊讶这一步走得太快、太狠、太精准。
丁枫倒了,马大庆上位。
朱治国退了,人大归位。
西岭市委书记兼人大主任——这是什么概念?
一把手直接掌控了立法权和人事任命大权,等于是市里除了纪委和法院,他可以说了算。
更关键的是,省委书记亲自打的电话,足以说明一个态度,周礼贤周书记,力挺许剑锋。
有人说许剑锋太强势,有人说他会不会功高震主,但更多人心里是佩服。
真本事真魄力,才有真话语权。
而许剑锋自己,并没有多少喜悦。
因为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接到了一个电话。
“许书记,老薛……快不行了。”
省医院重症监护病房。
病房里没什么人,只有薛晓舞守着。
她换了身素色衣服,坐在床边,眼圈红得发紫,却强撑着没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