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想起自己刚才险些因王欣父亲的一面之词而先入为主,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庆幸,庆幸自己没有草率地冤枉这样一个分明极具原则和潜力的女兵。
萧南瑾站在光影交界处,闻言,眼底几不可察地划过一丝极淡的暗芒。
他沉默了片刻,像是在谨慎地组织语言,然后才用一种平稳的、听不出什么情绪的语调回答:
“回首长,她之前在东南地区,第104集团军侦察营。”他给出了一个准确但范围很大的信息。
“104集团军?侦察营?”苏良齐眉头微挑,显得有些诧异,他看向萧南瑾,
“我记得你们上回跨军区实兵对抗演习,战场设定就在那片区域附近。你这家伙…争分夺秒的演习间隙,还有工夫去‘挖’人家的好苗子?”
这话带着几分调侃,但更多的是探究。
萧南瑾面色不变,只是淡淡道:“人才难得,遇到了,自然不能错过。”
苏良齐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但心中的疑惑并未完全打消,
他摩挲着下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萧南瑾:“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以这丫头展现出的能力和眼界,确实不像是一般基层部队能完全框得住的,是金子总会发光。
只是…我很好奇,那样的环境,究竟是怎么培养出…这么一位方方面面都如此出挑的人?”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萧南瑾,带着一种不容闪避的深意,试图从他这里得到更多关于寒月沁背景的线索。
萧南瑾心道:首长似乎已经对寒月沁格外关注…但未经她允许,尽可能不要贸然透露。
萧南瑾迎着他的目光,眼神坦荡,回答却依旧巧妙地维持在一种模棱两可的边界:“104集团军的侦察兵素来以严苛着称,能在那里面脱颖而出的,自然都有其过人之处。
寒月沁…她比较特殊,也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
他点到即止,既肯定了寒月沁的优秀,又没有泄露任何关于她身世的关键信息。
这种刻意的回避,反而更加勾起了苏良齐的好奇心。
他看着萧南瑾明显不愿多谈的态度,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反而可能引起对方警觉。
他虽然不了解萧南瑾,但这人不想说的事,估计谁也撬不开他的嘴。
苏良齐心道:这小子,嘴巴倒是严实。看来这寒月沁的来历,确实不简单。
他这么护着…莫非其中有什么隐情?
一股莫名的、强烈的在意感萦绕在苏良齐心间。
他按捺下追问的冲动,深知有些事情,解铃还须系铃人,贸然插手,恐怕只会适得其反。
办公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苏良齐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一丝难以掩饰的愧疚和落寞浮现在他那张刚毅的脸上,他低声喃喃,像是在对萧南瑾说,又更像是在对自己忏悔:
“如果…如果当年能多注意一些,多留点心…也许…”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如果还在…也该有她这么大了吧。不知道…会不会也像寒月沁这般优秀、这般耀眼……”
这突如其来的感慨,带着万钧的重量,充满了岁月的遗憾与一个父亲深藏心底的痛楚。
他没有明说,但那浓烈的愧疚与此刻对寒月沁莫名的关注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强烈的情感旋涡,让一旁的萧南瑾眼神微动,最终却依旧保持了沉默。
有些真相,需要合适的时间,由合适的人,亲自揭开。
但也是因为王忠父女离开后,让寂静有了实质的重量。
苏良齐刚才面对王忠时的威严尚未完全敛去,此刻却染上了一层难以化开的沉郁。
萧南瑾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位首长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他沉默片刻,开口问道,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苏首长,您……有去找过吗?还是找了,到现在都杳无音信?”
他没有明说“找什么”,但两人心照不宣。
苏良齐的脊背似乎没有刚才那般挺直了,他靠在椅背上,目光投向窗外遥远的天空,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十几年前的某个场景。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上一道细微的划痕,声音带着一种被岁月打磨过的沙哑和不容置疑的坚定:
“找了。十几年了,从未停过。”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艰难地挤出来,蕴含着深不见底的思念与蚀骨的悔恨。
“只要我还在,只要我还有一口气,这件事,就不可能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