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间,康熙突然想起了当初宫里传出胤礽克母时,吉鼐说过的话。
康熙还记得吉鼐当时很生气,那样强烈的怒气,出乎了康熙的意料。 他以为,吉鼐会高兴的。
毕竟吉鼐视赫舍里氏为仇敌,即便她一直压抑着,康熙也能感受到平静下掩藏着的恨意。
只是吉鼐很听话,也愿意信任他,所以不曾私自对赫舍里氏出手。
最后,赫舍里氏确实死了,但是她的儿子——胤礽却成了太子。
即便承瑞没有离开,即便赫舍里氏已经死了,但是康熙并不觉得吉鼐放下了。
人死债消?笑话。
换做康熙自己,除非对方,以及和对方有关系的一切人、事、物全部消失,否则康熙根本不可能释怀。
他问吉鼐为什么? 康熙永远记得吉鼐当时的神情,是悲伤,也是痛苦。
她说:克父克母,克夫克子之说实在太荒唐了。
人生在世,谁没有父母妻儿,只要有人死了,而那人并非孑然一身,便总能找到一个能解释得通的“罪人”。
反驳便是狡辩,反驳便是推卸责任,为自己开脱。
没有人会相信你,因为你拿不出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而那些认定你是罪人的恶人,只要有心,却总能找到他们的死都是为人所克的“所谓证据”。
哪怕狗屁不通,也是铁证如山。
逝者已矣,失去了至亲至爱的生者本就悲痛,又要被人指指点点,被人强加上害死至亲至爱的罪名……这相克之论,与诛心何异?
康熙还记得自己当时追问道:“即便被人指摘的是胤礽?”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的,但是康熙知道吉鼐明白自己问的是什么。
吉鼐的回答是:“即便是他。”
吉鼐很认真地看着自己,一字一句道:“我做不到完全不迁怒胤礽,但也有自己的底线,用这样下作的手段毁掉一个孩子,我做不到。”
事后,康熙直接发作,处理了一批人,这才将流言压了下去。
但是他很清楚,那些人只是不敢再明面上说了,而不是否认了胤礽克母。
甚至有人拿此事在他跟前试探,意有所指地说这传言是吉鼐所为,因为她和赫舍里氏有仇,因为太子被诋毁,她的儿子才有机会。
康熙还记得他当时很愤怒,觉得这些人都误会了吉鼐,事后一细想,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不是吉鼐很明确地表示了对相克之说的厌恶,如果不是吉鼐觉得克母的流言对胤礽太过残忍,请他出面处理此事,他会不会怀疑上吉鼐?
(回忆结束)
最开始出现胤礽克母的流言时,康熙其实是采取放任的态度,倒不是他因为赫舍里氏厌恶了胤礽,如果是那样,这个孩子根本不会出生。
他只是不想让赫舍里家太过得意,所以想利用流言一事,压一压赫舍里家和索额图的气焰罢了。
是吉鼐的请求让康熙无法拒绝,同时,在听了那些话之后,他也觉得放任流言的传播对胤礽来说太过残忍了。
没想到,如今他也面临了同样的事。
康熙的火气无处发泄,看着底下战战兢兢的朝臣,只觉得很可笑,却在想起往事之后,又生出了委屈。 他想见吉鼐了。
“克妻之说甚嚣尘上,朕在深宫无从得知,你们也失聪了?竟无一人向上禀报!”
众臣的头颅低了下去,他们确实早就听说了一二,但是……谁也不想当那个出头的啊。
谁知道,一拖,就拖到了事态严峻的地步。
康熙看着心虚的朝臣,继续喷:“此等流言明显是奸佞所为,这才能传播迅速,但关键是,他们怎么知道后宫之事?”
最后四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康熙初登大宝时,紫禁城确实是个筛子,但是经过几次清洗之后,已经好了许多。
再加上钮祜禄氏成为皇后之后,管理得当,在他的授意下,门禁甚严,紫禁城的消息根本传不出去。
想要知晓后宫女眷的情况,只有两种途径,要么诰命入宫拜见太皇太后或皇后,在慈宁宫和坤宁宫撞见了,要么就是除夕晚宴。
太皇太后和皇后生病,许久不曾召见官眷,所以消息定是从除夕之后传出去的。
这也解释了克妻流言为什么会传播甚广,因为不仅有前后两任皇后为例,就连佟佳贵妃和荣妃也成了佐证康熙克妻的证据。
众臣的头垂得更低了,尤其是并不清白的赫舍里家的人。
其实他们也不是想给自家陛下泼脏水,这不是突然联想起当初针对太子的克母之说嘛,便想着万岁爷即便背上了克妻的名声,也影响不了什么。
但是太子不一样啊,太子上头有哥哥,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弟弟,宫内没有额娘照拂,储君又年幼,谁知道日后会发生什么。
一旦这克母的罪名落实……提倡以孝治国的万岁爷,能有一个克母的太子吗?
所以,索额图和赫舍里家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在背后推了一把。结果,就成了逆党的帮凶。
但是索额图真的没有怀疑过流言的出处吗?
答案是:大清兵强马壮,万岁爷也励精图治,区区逆党不足为惧。即便放任他们多蹦跶两日,也不会影响大局。
康熙冲臣子发了一通火,然后便跑到后宫找吉鼐求安慰去了。
吴三桂称帝是大事,即便有后宫不得干政的铁律在,无论是太皇太后,还是皇后妃嫔也都不由自主地关注着。
慈宁宫
“万岁爷去了钟粹宫?”
“是。”
“没想到咱们的皇上竟还是一个长情之人。”
“也不怪万岁爷会喜欢荣妃,她方方面面做得确实是好极了,这宫里头能与她较量一二的,也就只有宜嫔了。”
“一枝独秀哪里有百花齐放好看?佟佳氏宫里的那个不就有点意思,已经三个月了,再瞒下去到时候可就不好看了。”
“奴婢明白。”
坤宁宫
“娘娘,万岁爷去了钟粹宫。”
“本宫知道了。”
“……”
“嬷嬷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