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离火城的天,彻底塌了。
那曾经笼罩城池的浓稠黑云,此刻已不再是遮蔽天光的幕布,而是化作了活生生的、蠕动的深渊巨口。它不再是“云”,而是某种拥有可怖意志的粘稠活物,翻滚、沉降、舔舐着下方这片曾经繁华喧嚣的仙城大地。
“蚀界魔头!是蚀界魔头复苏了!快逃——!”一个须发皆张的老修士,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他浑身浴血,道袍被撕裂大半,狼狈得像是刚从某个上古凶兽的牙缝里爬出来。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撞开一堵半塌的坊市墙壁,身后是那片不断翻涌逼近、吞噬一切的黑暗。
他喊声未落,那浓稠如墨汁般的魔云边缘,猛地探出几股凝实的、带着尖锐倒钩的黑色“触须”,速度快得只留下残影。噗嗤!噗嗤!几声令人头皮炸裂的闷响,几个跑得稍慢、正绝望回头张望的修士,身体瞬间被洞穿。他们的护体灵光脆如蛋壳,连半点迟滞都做不到。触须卷着惨叫的躯体缩回黑云深处,只留下几蓬短暂爆开的血雾,如同投入沸水中的雪花,瞬间便被无边的黑暗消融、吸收,连一丝血腥味都吝啬于飘散。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甜与焦糊混合的气息,那是生灵血肉被瞬间熔炼、神魂被强行抽离时散发出的可怖味道。无数修士的惊呼、咒骂、绝望的哭嚎,汇聚成一片末日降临的嘈杂海啸。各色遁光如同被惊散的萤火虫,在越来越浓重的黑暗背景中仓惶乱窜,徒劳地想要逃离这口不断扩大的血肉磨盘。
一个驾驭着火红飞梭的年轻修士,刚刚险之又险地擦过一道横扫而来的黑气,脸上刚浮现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下一秒,他脚下的飞梭连同他半截身体,就被另一股无声无息从侧面袭来的魔云“舌苔”般黏稠的边缘扫中。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如同冰雪消融般的“滋滋”声,飞梭瞬间黯淡、变形、解体,那年轻修士连惨叫都只发出一半,下半身已消失在那片粘稠的黑暗里,上半身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表情向下坠落,未及落地,也被几缕细小的黑气卷住,拖入深渊。整个过程快得残忍,效率高得令人胆寒。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一个壮硕的体修,浑身肌肉虬结如岩石,闪烁着古铜色的金属光泽,他不信邪地怒吼一声,双臂爆发出刺目的金光,凝聚成两柄巨大的金色战锤虚影,狠狠砸向涌到他面前的一小股黑云。轰!金锤虚影砸入黑云,如同泥牛入海,只激起一圈微弱的涟漪。那黑云反而顺势缠绕而上,如同附骨之疽。壮汉体修惊骇地发现,自己引以为傲、足以硬撼仙器的强悍肉身,在与黑云接触的瞬间,竟传来被亿万细密毒牙啃噬的剧痛!护体金光急速黯淡、崩解,皮肤下的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干瘪下去!他惊恐万状地猛力后撤,硬生生撕裂了那部分缠绕的黑气,代价是左臂自肘部以下,血肉全无,只剩下一段森森白骨,挂着几缕焦黑的筋络!他痛得面孔扭曲,再不敢回头,亡命般朝城外唯一还能看到稀薄天光的方向电射而去,断臂处洒下的血珠,瞬间就被下方翻腾的黑云吞噬殆尽。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残存的修士心中疯狂滋长。那些侥幸位于城市边缘、反应机敏、或者干脆就是足够幸运没有被第一时间波及的修士们,此刻再无半点犹豫,将毕生修为都灌注在双腿或脚下的飞行法器上,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两对翅膀,化作一道道流光,头也不回地朝着远离离火城的方向亡命飞遁。
仙武大陆西陲,这座曾经商贾云集、仙凡混居的雄城,此刻彻底沦为人间炼狱。庞大的城市轮廓在无边无际的、贪婪蠕动的魔云笼罩下,正迅速地被“消化”,变成一片死寂的、不断塌陷的黑色坟场。只有那魔云本身在“饱餐”之后,似乎变得更加凝实、更加幽暗,内部隐隐传来令人神魂悸动的、满足的蠕动声,如同亿万只蛰伏的魔虫在同时磨牙吮血。
离火城这块巨大“血肉”被吞噬的巨响,如同灭世的丧钟,狠狠敲在仙武大陆西部所有修士的心头。消息的传播速度,甚至比修士们亡命飞遁的流光更快。恐慌不再是情绪,它已经凝结成了实体,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座仙城、每一个修士的头顶。
距离离火城最近的几座城池,如惊弓之鸟。城墙上日夜轮值的守卫数量激增数倍,一双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西边天际,仿佛那片曾经只是寻常黄昏晚霞的天空,随时会裂开,涌出那吞噬一切的魔云。护城大阵的光罩从未如此明亮刺眼,消耗的灵石流水般填入阵眼,负责看守阵眼的修士,脸色苍白如纸,捧着灵石的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听说了吗?离火城…连块完整的瓦片都没剩下!全被那魔云嚼碎了!”坊市角落里,一个尖嘴猴腮的修士压低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和恐惧,对围拢过来的几人说道。
“何止!我三大爷的小舅子的道侣的二师兄,当时就在离火城外围做药材生意,亲眼所见!那黑云里伸出无数鬼爪,专掏修士的金丹、元婴!掏出来就塞进云里一张看不见的大嘴里…嘎嘣脆!”另一个修士添油加醋,说得唾沫横飞,仿佛自己就在现场,还听到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完了完了…金仙都挡不住,我们这些筑基、金丹的,岂不是给那魔头塞牙缝都不够?”一个年轻修士面无人色,声音带着哭腔。
“塞牙缝?嘿,那是抬举你!”尖嘴修士嗤笑一声,带着绝望的调侃,“咱们这种修为,顶多是给那魔头当个开胃点心,连塞牙缝的资格都没有,嚼都不用嚼,滋溜一下就吸溜没了!”
恐慌的流言如同长了翅膀和毒刺,在低阶修士中疯狂蔓延、变异,每一次传递都变得更加惊悚离奇。很快,“举城迁移,投奔大陆中心”成了所有底层修士心中唯一的救命稻草。通往东方的各条仙路、传送阵,人满为患,价格疯涨。往日里为了几块灵石能争得面红耳赤的修士们,此刻却如同散财童子,倾家荡产只求一张离开这西部魔域的车票、船票或传送符箓。
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些金仙境以上的高阶修士群体。他们如同惊涛骇浪中沉默的礁石,矗立在各自家族、宗门的核心重地或城中最高的观星台上。神识如同无形的巨大蛛网,谨慎而凝重地一遍遍扫向西方的天际线。他们脸色凝重,眼神锐利如鹰隼,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异常的能量波动。没有歇斯底里的慌乱,只有一种山雨欲来前的死寂,一种被强大天敌盯上、需要竭力评估对手实力和自身存亡几率的冰冷计算。
“离火城…那黑云的吞噬之力,似乎对金仙境后期以上的神魂核心,有所忌惮?”一位须发皆白的老道,盘坐在云端,手指掐诀,默默推演,对着身旁几位同样气息渊深的老友传音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忌惮?还是力有未逮?”另一位宫装美妇蹙着秀眉,指尖一缕冰寒剑气吞吐不定,映照着她同样冰冷的眼眸,“古籍只言片语,蚀界魔头…巅峰至尊魔…若真让它恢复全盛…这方天地,谁能制它?”
“等!”一个浑身笼罩在淡金色火焰中的魁梧身影沉声道,声音隆隆如同闷雷,“等它再动!等它露出更多破绽!现在冲过去,不过是给那魔云再添几份养料!让下面那些蝼蚁先跑吧,跑得越远,或许…能为我们争取一丝看清虚实的时间。”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视众生为草芥的残酷寒意。
恐惧如同冰冷粘稠的潮水,无声无息地漫过了仙武大陆西部的边界,开始向着更广阔、更核心的区域侵蚀。无数修士在睡梦中被离火城修士临死前的无声尖叫惊醒;打坐时心神不宁,眼前总闪过那吞噬一切的黑暗;就连平日里最让人心旷神怡的灵茶,此刻喝在嘴里也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铁锈味。一种巨大的、名为“蚀界”的恐怖阴影,已经深深烙印在每一个听闻者的神魂深处。
大陆东部,人族最重要的堡垒群——洛城、羊城、风月城、临宵城,此刻化身为一只只高度警惕、全力武装起来的钢铁刺猬。
羊城,这座以商贸繁荣、情报网络四通八达着称的东部大城,此刻的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城市外围,巨大的防御阵法光罩比往日明亮了数倍,散发出灼热的气息,将整座城市映照得如同白昼中的琉璃巨蛋。光罩表面,无数玄奥的金色符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转、明灭,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嗡鸣,如同巨兽在紧张地喘息。城墙之上,闪烁着寒光的巨型城防弩炮被推了出来,炮口森然指向西方虚无的天空,旁边堆满了刻满爆裂符文的特制弩箭,负责操作的修士甲胄鲜明,眼神锐利如刀,一遍遍检查着机括符文,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
城内的气氛同样紧张。街道上巡逻的卫队数量倍增,步伐沉重而急促。坊市虽然依旧开着,但喧嚣声明显低了许多,讨价还价的声音变得心不在焉,修士们的脸上都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虑,目光时不时瞟向城中心那座最高的塔楼——那是慕香园情报总枢的所在。
慕香园地下深处,情报中心。
这里没有一丝阳光,只有无数悬浮在空中的水镜、玉板散发出柔和却冰冷的光芒,将巨大的地下空间照得如同星河倒悬。墙壁上镶嵌着密密麻麻、闪烁不定、代表着各地情报节点和人员的灵光标记,构成一幅复杂而精密的仙道版“星图”。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混合味道:千年寒玉散发出的冰冷气息,用以保持情报玉简的稳定;高阶安神香燃烧的淡淡烟雾,试图抚平工作人员紧绷的神经;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汗水蒸发后的咸味——那是长时间高度紧张工作不可避免的副产品。
此刻,这片“星河”的中心,林婉儿正站在一张巨大的环形水镜操控台前。她身姿依旧挺拔,但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三分慵懒七分狡黠的俏脸,此刻绷得紧紧的,如同覆盖了一层寒霜。那双灵动的眸子,此刻布满了血丝,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的星辰,死死盯着主水镜上呈现的、关于离火城区域的混乱画面和急速滚动的数据流。
她的十指在水晶操控面板上化作了模糊的残影,速度快得带起轻微的破空声。每一次点落,都精准地调取、分析、标记着一条条从离火城周边残存情报节点拼命传回的碎片化信息。指尖偶尔划过,带起细微的蓝色电弧,那是神识高速运转与操控法阵激烈摩擦产生的异象。
“甲三号节点信号消失!”
“丙七区域能量读数异常飙升!疑似魔云边缘扩散!”
“离火城东南三百里,观测到大规模难民潮,方向正东,速度极快!数量…无法精确统计,预估超过十万低阶修士及凡人!”
“残存影像分析…魔云主体吞噬速度…天枢,立刻建模!对比所有古籍中记载的魔气吞噬案例!我要精确倍率!”林婉儿的声音清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语速快得像连珠炮,在空旷的地下空间里回荡。
她身后站着十几位核心情报官,个个都是处理信息的顶尖好手,此刻却忙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额头见汗,喉咙发干,不时抓起旁边的冰露灌上一口,眼睛死死盯着自己面前的分屏水镜,将过滤后的关键信息迅速提炼、汇总,再以神识烙印在特制的玉简上,由专门的传递法阵瞬间送往地面上的核心决策层。
“婉儿师姐!”一个年轻的情报官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指着自己面前一块剧烈闪烁、画面扭曲的水镜,“‘鹞眼十七’…刚刚传回最后一段模糊影像…信号中断了!”水镜上,最后定格的画面是一片急速放大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以及黑暗深处一闪而过的、如同深渊裂缝般的巨大暗红轮廓。
林婉儿的手指猛地一顿,操控台上一块区域的水晶面板无声地裂开几道细纹。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寒意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愤。鹞眼十七,那是潜伏在离火城西侧荒漠边缘最深处的顶级暗桩!连他都…
“记录:鹞眼十七,殉职。传回最终坐标及模糊影像特征。分析组,立刻解析那暗红轮廓!我要知道那是什么!”她的声音依旧稳定,但离她最近的情报官敏锐地捕捉到,师姐的尾音,有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轻颤。
她没有片刻停歇,双手再次化作幻影,将无数散乱的信息流、能量图谱、空间扰动数据、幸存者零碎的口供…如同最高明的织女,飞速编织成一份份条理清晰、重点突出的摘要。心念一动,一枚散发着温润白光的玉简从袖中飞出,悬停在她面前。她指尖凝聚神识,如同最锋利的刻刀,将摘要的核心内容,连同那份沉重的“鹞眼十七”最后影像的初步分析报告,迅速而精准地烙印进去。
玉简完成,白光一闪,瞬间消失在原地,通过直达顶层的微型传送阵,送往此刻羊城真正的定海神针——她的师公,张诚君的手中。
羊城最高处,观星阁顶层。
这里的视野开阔无比,足以俯瞰整座羊城以及远方连绵的山脉。然而此刻,阁内众人的心思,全都系在西方那片遥远的死亡之地。
张诚君一身素雅青袍,负手立于巨大的落地水晶窗前。窗外是羊城全力运转、光华璀璨的防御大阵,以及更远处深邃的夜空。他面容清癯,气质儒雅,如同一位饱读诗书的学者。但此刻,这位羊城乃至东部人族修士心中鼎鼎般的人物,眉头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空间,落在那个名为离火城的巨大伤口之上。
白光一闪,林婉儿呈上的玉简出现在他身侧的白玉案几上。
张诚君抬手一招,玉简入手。他闭上双目,磅礴而精纯的神识瞬间涌入玉简。刹那间,离火城毁灭的惨烈景象、魔云吞噬的恐怖效率、难民潮的绝望奔逃、鹞眼十七最后捕捉到的深渊暗影…如同怒潮般冲击着他的识海。尤其当那份关于魔云吞噬速度的建模对比数据涌入脑海时——
“三百倍…于古籍所载蚀魂秘术…”这个冰冷的数字,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的神魂深处。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被阁内死寂放大了无数倍的脆响。
张诚君手中那只温养了千年、由万年暖玉雕琢而成、此刻正氤氲着清心凝神茶香的玉杯,毫无征兆地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滚烫的灵茶从裂缝中渗出,滴落在他一尘不染的青袍下摆,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他却浑然未觉。
不是简单的复苏!
更不是按部就班的自我修复!
这速度…这效率…这贪婪到令人发指的吞噬欲望…绝非一个残魂依靠本能缓慢苏醒能达到的!有什么东西…或者说,有什么“人”,在喂养它!在加速它的回归!这个念头如同九幽寒风,瞬间冻结了他四肢百骸。
“师父!”身后传来数声压抑着担忧的低呼。
张诚君缓缓睁开眼,眼中那惯有的温润平和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凝重和一丝难以遏制的惊怒。他没有回头,声音低沉而缓慢,却如同沉重的鼓点敲在每一个弟子的心头:“蚀界魔头…蚀界…”他咀嚼着这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带着千钧重压,“‘蚀’一字,可蚀骨销魂,亦可蚀天腐地…此獠全盛之时,恐非一城一地之祸,而是…倾覆一界之灾!”
站在他身后的大弟子叶凡,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刚毅,此刻双拳紧握,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轻响,仿佛手中正捏着那无形魔头的脖颈。二弟子武凌,性情火爆如雷,一张脸涨得通红,呼吸粗重,周身隐隐有细碎的金色电蛇不受控制地窜动,还有火焰之花在身体上跳跃,将空气灼烧出细微的焦糊味,他强压着立刻提刀杀向西方的冲动,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三弟子南宫肖龙,最为冷静,但那双狭长凤目中的寒光,锐利得几乎能刺穿水晶窗。他死死盯着西方,神识早已延伸至极限,捕捉着虚空传来的每一丝异常波动,试图从那片绝望的黑暗中找出魔头的弱点。其他几位弟子也是面色紧绷,气息沉凝,整个观星阁顶层仿佛被无形的铅块填满,空气都变得粘稠滞涩。
叶凡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师父,离火城…金仙后期以上者,似能脱身?”这是情报中唯一能捕捉到的、或许能称之为“好消息”的细节。
张诚君缓缓摇头,目光依旧凝视着西方那片象征着死亡的黑暗方向,仿佛要穿透百万里虚空,看清那魔云深处的真相。“脱身?不过是那魔头初醒,爪牙尚未锋利,亦或…其目标,本就不在于此等‘小食’。”他语气沉重,“它要的是亿万生灵的精血魂魄,要的是这整个仙武大陆的生气,来填补它百万年沉睡的亏空,重登那至尊魔位!离火城,只是它苏醒后随意攫取的第一块点心。点心之后,便是正餐。”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如同寒冰坠地:“传令下去!”
“其一,羊城防御大阵,开启至‘九渊’级!所需灵石,不计代价!同时打开灵气吞噬大阵,从天地间吸收灵气以补充能量的消耗。”
“其二,所有城防弩炮、诛仙巨弩、诛神巨炮,裂空雷符阵…全部进入蓄能待发状态!目标锁定…西方全域!”
“其三,东部各城,洛城、风月、临宵…即刻起,进入最高战备!防御联动阵法节点,全部激活!资源共享,情报互通!”
“其四,”他微微侧首,目光如电扫过身后肃立的弟子们,“启动‘薪火’预案。筛选城中天赋卓绝的少年修士、丹器符阵大师、传承典籍守护者…秘密名单,由婉儿负责拟定。必要时…他们将是最后的火种。”
每一条命令,都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在弟子们心中激起惊涛骇浪。“九渊”级防御,那是足以硬抗数千位金仙巅峰联手狂攻的终极形态,消耗的灵石足以让一个中型宗门瞬间破产!而“薪火”预案…更是从未启动过的、最后的手段。这意味着,连师公这等人物,也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弟子领命!”叶凡、武凌、南宫肖龙等人齐声应道,声音斩钉截铁,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身影闪动,瞬间消失在观星阁内,只留下凌厉的破空余音。
阁内只剩下张诚君一人。他重新将目光投向西方,那深邃的眼眸深处,凝重与惊怒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到极致的锐利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源自古老记忆最深处的忌惮。蚀界…这个名号,如同尘封在时光最底层的禁忌符号,此刻被强行翻出,带着浓郁的血腥与毁灭气息。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在虚空中轻轻一点。嗡!一面更加巨大、更加凝实、边缘流淌着淡金色符文的水镜在他面前缓缓展开。镜面起初一片混沌,如同浑浊的泥潭。他指尖凝聚起一丝精纯无比、仿佛蕴含着开天辟地之初一缕微光的本源之力,轻轻点入镜心。
镜面剧烈波动起来,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浑雾逐渐化开,景象开始显现。不再是离火城的残骸,而是更加遥远、更加荒凉的西方——那片被离火城难民疯狂逃离的、上古仙魔战场的核心,那片死寂的荒漠!
水镜的画面不断拉伸、深入,穿过呼啸的风沙,越过扭曲的空间裂隙,最终定格在荒漠深处某个巨大的、如同被天外巨剑劈开的恐怖深渊裂口。裂口边缘,空间呈现出病态的、如同脓疮溃烂般的紫黑色。深渊内部,翻滚涌动的,正是那吞噬了离火城的、浓稠如实质的魔云本源!
然而,就在水镜画面即将深入探查那魔云核心的刹那——
深渊裂口底部,那翻滚的、粘稠的、仿佛由亿万怨魂压缩而成的黑暗最深处,毫无征兆地,猛地睁开了一双巨瞳!
那不是实体的眼睛,而是两团巨大无比的、由纯粹恶念、贪婪和毁灭意志凝聚成的暗红旋涡!旋涡缓缓旋转,内部仿佛有无数扭曲的面孔在哀嚎、在挣扎、在相互吞噬。当这双“眼睛”睁开的瞬间,整个水镜的画面剧烈地扭曲、震荡起来,边缘的金色符文疯狂闪烁、明灭,发出不堪重负的噼啪声,仿佛随时会崩碎!
更恐怖的是,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来自九幽最底层的意念,带着令人神魂冻结的沙哑、粘腻和极度贪婪,竟然无视了亿万里空间的距离,穿透了水镜的阻隔,如同无数冰冷的蛆虫,直接钻入了张诚君的识海深处:
“新鲜的…血食…真吵啊…”
这声音并非真正的声音,而是直接在灵魂层面响起的亵渎低语。每一个音节都蕴含着对生灵血肉和魂魄的极致渴望,以及一种高高在上、视万物为食粮的漠然。随着这低语的响起,水镜中那两团暗红旋涡似乎“看”了过来,牢牢锁定了水镜这一端的张诚君!
咔嚓!轰!
承载水镜的庞大法阵核心处,数块关键的能量晶石承受不住这跨越空间的恐怖意志冲击,瞬间炸裂成齑粉!整个水镜剧烈地闪烁了几下,画面如同摔碎的琉璃般彻底崩散、消失。
观星阁顶层,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只有能量晶石炸裂后残留的点点焦糊青烟,在空气中弥漫。
张诚君依旧站在原地,身形纹丝未动。但在他那身素雅青袍的袖口之下,那只刚刚捏碎过玉杯的手,正微微地、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一滴冰冷的汗珠,顺着他清癯的鬓角,无声地滑落,砸在脚下光滑如镜的玄玉地板上,碎成更小的水渍。
那双巨瞳中的贪婪与漠然,那穿透亿万里虚空直抵神魂的亵渎低语,比任何关于离火城毁灭的冰冷数据都更加直观、更加恐怖地昭示着一个事实:
风暴,才刚刚开始。
它已睁开了眼睛。
而整个仙武大陆,都已被它视作盘中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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