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身影头颅微微扭动,一只明亮璀璨的眸子逐渐可见,以眼角余光扫过墨阳,似是在确认什么。
“不错,南明北冥尽纳于身,虽说境界低微至不及碎灵,但体质确实与他如出一辙……”
他不曾起身或是有任何大动作,只是轻轻摆了摆由灿光汇聚的右手,示意墨阳近上前来。
墨阳略作迟疑,但还是向其身后走去,所历一切迹象来看,对方显然是友非敌。
“不知前辈如何……”
他踏上了这座金黄色奇石,这座浑圆天成的宝藏上秘纹篆刻,与墨村世代流传而下的青石祭坛颇为相似,蕴藏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润秘力。
墨阳话语戛然而止,并非为脚下奇石所影响,而是眼前所见到的一幕。
立身于那道身影背后,墨阳的视线不由自主循其遥望方位而去,竟是逐渐勘破那片混沌雾霭,看到其中真容。
那是一座偌大的树体,能模糊看得远处的枝桠伸展,但眼前之色却是一片焦黑与破败,似乎被蒙上上一层粘稠的黑色液体。
他看到了许多,有历经万古岁月而不曾有任何消泯的绝世剑气,锐利之意跨越千古,仿若有开天辟地之力。
亦有四种天地之力汇聚,被连绵如铺天盖地般的大道符文接引,始终镇压于树体之上,在不断磨灭其表面漆黑物质。
而在那片如海的符文中心,有一团荧光起起伏伏,那是一滴血液,失去了一切神精在岁月中消逝干净,但却是为整座阵法的核心。
“那是……”墨阳眉头紧蹙,他能够感受到一股特殊的波动,来自于自身血脉深处,对其有天然的亲和力。
他有九成把握,那是万灵圣体的本源血精,即便是过去万古亦不曾失去所有效用,必然是一位大成圣体所遗留。
“坐……”
虚幻身影开口,他没有任何前辈大能的高高在上,反而平易近人,亲和无比,竟是示意墨阳坐于其对面。
直到这个时候,墨阳才将注意力拉回,垂眸望去,只见那道身影端坐安然,身前竟是有一座若棋盘之物存在。
其上朦胧不可见,黑白分明的两色棋子隐现,交错缠绵,似是有一座万古前不曾完成的残局存在。
墨阳快步绕过,正襟危坐其对面,目之所及尽为虚妄,不仅看不得对方面容,更是无法辨得棋局。
“一晃无穷载,葬下万古悠悠,天翻地覆一刹那……这缕残魂之身,终是等到你的到来。”
对方声音空明,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是那对眸子悠悠,直视于墨阳,似是自逝去的遥远过去而来。
墨阳心头一凛,“小子墨阳,见过前辈。”
“呵呵……”那身影发出一抹意味不明的轻笑,道:“好好好,小子倒也知道尊敬师长。不管是自身礼数,还是碍于这境界差距……老夫倒也受得起。”
他很洒脱与平和,将墨阳当作一个可以与他平起平坐的存在交谈。
“我枯坐不知多少岁月,在这座大败的棋局前苦等,困顿自己的失败而无法脱离。你可让我好等啊。”
“当年和他的约定,我已履行到了足够的地步,也是到了解脱的时候。”
墨阳心底极不平静,甚至隐隐有些发慌与麻木,仿若凭空出现一种难言的压抑。
某位圣体,不,极有可能是七代圣体,以无上手段自万古前为他铺设下一条路来,自过去干预了未来。
那是否,当年与之一战甚至致他身死道消的可怕敌人,亦有那个能力窥得未来一角,从未筹谋布划万古?
这个问题,在涌上脑海的刹那,就让他不禁脊背发寒。也许,那位隔断现在与过去的八代圣体,便是因此而陨落。
“不知前辈如何称呼?”墨阳问道,能够与当年那位大成圣体有所接触,绝然不会是寻常生灵。
虚影眸光平静,“名号不过过眼烟云,何必追究一个死去之人的名讳?”
“晚辈有一事不明,还望前辈不吝解惑。仙源古树,号称天地灵根之下第一奇珍,缘何会落得这般地步?”墨阳道。
他实在好奇,当年到底发生些什么,就连仙源古树这等至宝都被污浊,哪怕是仙道人物都只能斩下它的躯体,以四象之力驾驭时间之力磨灭其根源。
“怎么说呢……”虚影顿了顿,道:“是一种特殊的秘术,准确来说是一种无上的诅咒,危及到了它的本源,自根本上侵蚀污浊。”
他不过是当年某位的一缕残魂,有太多记忆遗忘于岁月,但仍记得某些最为重要与深刻之事。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墨阳道。
这个疑似当年其一仙道人物的虚影眸光闪烁,对于那时的变故如今亦颇显忌惮。
“是一滴血,一滴乌黑的血,不知自何处而来,携带一种难言的诅咒之力,附着于古树之上。”
他嗓音低沉,第一次有了情绪波动,深深看了墨阳一眼,而后道:“当年,我与那位与你相同体质的神秘强者有所接触。”
“我自诩人杰天骄,合三道之力,即便是仙道人物亦可逆行伐上,纵横寰宇而同辈无敌,亦曾与那位青云老祖论道而不败。”
“但,我不是他的对手……不超过十合而已,一败涂地。若是他想,甚至可以将我镇杀。”
墨阳闻言脸色古怪,若当真如他所说拥有仙道范畴逆行伐上的恐怖战力,足以威震一个时代而不朽。
可他败了,心悦诚服的自认不如,语气中虽有难掩的自傲,但更多的却是落寞。很难想象,当年那位大成圣体何等之逆天。
“我、他,还有祖师,我们三人于仙源古树下论道,以求自他人之道中弥求自身无缺。”
“但那滴血不知自何处而来,只是刹那功夫,便腐化了古木……”
接下来的一切,让他不愿再道出,因为其中尽是无力,还是那位存在出手,将仙源古树三分之二躯体斩下,而后以天地四象之力镇封,这才堪堪保下了这株异树。
“我分化出一缕残魂镇压于此,只因对他的一个承诺。于万古后的未来,等待一个与他体质一致的少年。”虚影道。
他眸光灼灼,盯着墨阳,眼中有一种难言的光辉,似是一种战意,又似是一种落寞,给人一种莫名的遗憾。
墨阳被他盯的有些发毛,是不是那位圣体出手太重,总感觉对方目光不善,让他极不自在。
“前辈,我想要解除这座大阵,放仙源古树自由,不知该如何?”
虚影哈哈一笑,竟是再次兀自研究起那座胜负已分的棋局,让他一时之间有些摸不着头脑,尬在原地。
“这在于你,而不在我,我的作用不过是看管这座大阵,为防止那种力量死灰复燃,必要时候,会为这四象大阵加最后一把火。”虚影道。
墨阳听了半天,也算是有些无言,回顾起这一路走来,好像这些万古前的老家伙们总是喜欢与他打哈哈。
也不知是为了磨砺自身还是因为某些特殊因素,许多事宜都不会告知于他。
“前辈,又可否告知当年中古灭亡的真相?亦或是那位圣体,是七代,还是八代?”墨阳开门见山问道。
虚影眸光灼灼,呢喃自语,“七代……八代……那样的强者,古往今来还有如今之多吗?”
“那他……那位存在……又是第几代?”
但很快,他就不再有任何沉凝,如今自身已然凋零万古,即便是再想考究也是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