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守忠身先士卒,战甲已被敌血染成暗红。
他立于城头,手中唐刀划破北国寒风,身后千余唐军如铁钉楔入城墙般岿然不动。
渤海守军惊恐地发现,这些唐军竟在城墙上结成了小型军阵,前排陌刀如林,后排弓弩连发,将五六千渤海士卒压制得寸步难进。
“把铁索砍断!”
随着安守忠一声暴喝,数十名陌刀手同时劈向碗口粗的铁索。
火星迸溅中,铁链应声而断,三丈宽的吊桥轰然坠落,在护城河上激起丈许高的冰水混合的浪花。
“撞门!”
在城门下策马督战的田乾真长枪一挥,催兵大进。
在“轰隆隆”的声音中,唐军的攻城车驶过结了一层薄冰的护城河,向城门发起了猛烈的撞击。
有唐军在城墙上保护,渤海军的箭矢无法伤害撞门的辽东军,在猛烈撞击了十几下之后,里面的门栓在持续不断的“咔嚓”声中折断,厚重的城门就此洞开。
田乾真的战马人立而起,铁枪直指洞开的城门。
“给我踏平龙泉府,将大武艺的尸体挫骨扬灰!”
万千劲卒踏碎满地冰凌,如洪流冲入瓮城。
几乎同时,西面传来震天欢呼,白孝德部架设的云车已靠上城墙,河北劲卒顺着云梯蜂拥而上。
趁着渤海军把重兵集结到东城门防守之时,白孝德也率部突破了西城门,率领潮水般的唐军涌入城内,见人就杀。
龙泉城内杀声四起,到处都是血肉横飞的巷战,惨叫哀嚎声此起彼伏。
渤海士卒发现他们的环首刀根本劈不开唐军的明光铠,而唐军的制式横刀却能轻易斩破他们的皮甲,败兵如退潮般涌向宫城,沿途丢弃的兵甲堆积如山。
半天之后,涌入城内的唐军已经超过十万,逐渐对渤海军形成了碾压的态势。
抵挡不住的渤海军军心崩溃,缴械投降者此起彼伏,负隅顽抗者渐成凤毛麟角。
在朱雀大街尽头,数百名满脸烟灰的渤海宫卫仍举着盾牌负隅顽抗,舍生忘死的拱卫王宫。
就在这时,宫城望楼上升起了白幡,这意味着渤海国王已经决定投降。
统兵的渤海将军愣了片刻,最终不甘的将弯刀掷在地上,溅起带着冰霜的碎石屑,在他身后的数百渤海军纷纷大哭着丢下兵器,嘴里念叨着已经故去的渤海国王大武艺。
“皇上啊,我们渤海亡国了!”
“皇上,你睁开眼睛看看,咱们渤海完了……”
“从今往后,这世上再也没有渤海国了!”
皇宫大门敞开,渤海国王大钦茂身穿白衣,披发趿履,带着百十名渤海国大臣,举着玉玺走出宫门向唐军请降。
白孝德最先攻到渤皇宫附近,得知渤海国王投降,当即率部前来受降。
“尔等既然投降,那就下令全城缴械,等候发落!”
白孝德勒马带缰,用胜利者的姿态俯视披头散发的大钦茂。
“谨遵上将吩咐!”
大钦茂哽咽着答应,垂泪恳求:“请将军下令停止杀戮,饶渤海的将士一命!”
白孝德道:“只要你们放下兵器,本将保证你们不死!”
随着大钦茂一声令下,渤海国王投降的消息迅速传遍整个龙泉城,毫无斗志的渤海军纷纷放下兵器求饶
夕阳西下时,唐旗飘扬在五重宫阙之巅,尸横遍地的城墙上插满了大唐的龙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在公元742年的九月底,传承了四十四年的渤海国就此灭亡,寿命只有原先历史中的五分之一。
龙泉府这座仿长安建造的东北王城,在经历整整七个昼夜的血战后,终究归于沉寂,只有尚未熄灭的烽烟,还在诉说着这个冬日的惨烈。
白孝德派兵包围渤海皇宫,不许任何人靠近,并把大钦茂等一百多名渤海君臣控制起来,随后派人出城请示王忠嗣。
辽东军杀到皇宫附近的时候被河北军阻拦,严厉警告不许靠近,否则弓箭无眼。
这惹得辽东军勃然大怒,纷纷挺起手里的兵器反抗:“是我们辽东军先破的城门,你们凭什么独吞功劳?”
河北军嗤之以鼻:“切,胡说八道,明明是我们河北军先攻破的城门,你们休要在这里大放厥词!”
“渤海皇室被我们河北军迫降的,你们辽东人敢来抢功劳,别怪我们不客气!”
“狗娘养的吓唬谁?老子还没杀过瘾,有本事比划比划?”
“比划就比划,谁怂谁是狗娘养的!”
千余名河北军与千余名辽东军在皇宫附近对峙,一个个破口大骂,面红耳赤,大有爆发内讧的迹象。
。。。
辽东军有人快马飞报安守忠:“禀将军,河北军控制了皇宫不让我们靠近。”
安守忠蹙眉:“那就不靠近,反正先登之功是我们辽东军的。”
田承嗣凑上来道:“听说渤海皇宫中有大量的金银财宝,只怕被王忠嗣他们搜刮了去。”
安守忠眼珠转动:“那派人盯紧了,王忠嗣敢侵吞战利品,我就敢再参他一本,不过这次一定要保证证据确凿。”
田承嗣当下亲自赶到渤海皇宫附近,命三千辽东军就地休息,实则暗中监视渤海军。
王忠嗣很快接到大钦茂投降的消息,当即命令大钦茂率渤海的众官员出城投降,自己在渤海南城门外举行受降仪式。
天色很快黑了下来,北风呼啸。
两万唐军举着火把在南门外列阵,照耀的城墙上下亮如白昼。
王忠嗣在王思礼、卫伯玉等数十名将校的簇拥下端坐在一张虎皮帅椅上,甲胄外面裹着一件黑色大氅,以胜利者的姿态等着渤海国君臣出城投降。
大钦茂带着一百余名渤海官员,全部披发趿履,双手将玉玺举过头顶,在白孝德的押解下鱼贯走出城门,穿过两排高举火把的唐军士兵组成的通道
火把在朔风中不停摇曳,将降臣们苍白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大钦茂的玉冠早已除去,披散的头发在寒风中凌乱飞舞。
当他行至王忠嗣帅椅前十步时,双膝缓缓跪倒在冻土之上,俯身将盛放传国玉玺的金盘高举过顶。
“罪臣大钦茂,率渤海君臣……向天朝请降。”
他的声音在凛冽的北风中颤抖,玉玺在金盘中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王忠嗣并未立即接过玉玺。他缓缓起身,黑色大氅在火光中翻卷如云。
在场的唐军将士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唯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在夜色中回响。
“渤海本大唐藩属,受赐郡王爵位。”王忠嗣的声音冷峻如铁,“尔等世受皇恩,竟敢僭越称帝,此乃大逆不道!”
大钦茂伏身更低,额头触到冰冷的土地。
他身后的渤海官员纷纷以额叩地,啜泣声在寒风中飘散,为渤海国王悲哀,为渤海国悲哀。
这时,王思礼上前接过金盘,验看玉玺后向王忠嗣微微颔首。
王忠嗣这才伸手取过玉玺,高高举起。
刹那间,数万唐军齐声高呼“大唐万岁”,声震四野,连城墙上的霜雪都被震得簌簌落下。
在震天的欢呼声中,大钦茂抬起头,望着在火光映照下熠熠生辉的玉玺,两行浊泪划过布满皱纹的脸颊。
这个曾在东北亚显赫一时的海东盛国,就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随着玉玺易手,正式宣告覆灭。
王忠嗣将玉玺交给侍卫收好,沉声道:“将降臣暂押行营,待本帅奏明圣上,再行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