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的夜风裹着湿气掠过营帐,太史慈正就着油灯查看军报,忽闻帐外传来急促脚步声。掀开牛皮帘,便见周善满头大汗,腰间令牌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太史将军!\"周善未及行礼,劈头便道,\"都督有令,命你即刻点齐马岱将军调教过的三千骑兵,速往江边码头!\"
太史慈握着狼毫的手骤然收紧,墨汁在竹简上晕开一团黑影。往日周善见他总要笑着唤声\"兄长\",此刻却面色煞白,连喘气都带着颤意。他深知周瑜治军严谨,若非天塌地陷的大事,断不会深夜调遣这等精锐。
牛角号撕裂夜空,三千骑兵如黑云压营。玄甲映着冷月下的寒霜,长枪林立似银蛇攒动。守营裨将拦在辕门前,铠甲碰撞声中急道:\"将军!若此时离营,营务交接...\"
\"告诉蒋钦!\"太史慈飞身上马,缰绳勒得战马昂首嘶鸣,\"死死守住营盘!江东的门户,半寸都不许丢!\"话音未落,马蹄已踏碎满地星辉,三千铁骑在卷起的尘烟中匆匆而去。
码头已在眼前,太史慈远远望见周瑜立在码头,素白孝布在江风中猎猎作响,亲卫们腰间皆缠麻带。他猛地攥紧马鞍,一股寒意从脊梁窜上后颈——那本该迎风招展的江东战旗,此刻竟低垂如丧幡。
战马尚未停稳,太史慈已利箭般翻身落地,铁靴踏得石板迸出火星。他踉跄着冲至周瑜面前,玄甲上的铜饰撞出细碎声响,单膝跪地时溅起一片尘土:“都督!究竟...”话未说完,目光已死死盯上周瑜额间白麻——那抹刺目的素色,在朝阳下泛着冷光。
周瑜喉结剧烈滚动,伸手去搀太史慈的指尖微微发颤:“子义...你终于来了。”他转头望向蜷缩在地的薛综,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碎冰,“方才薛将军带来噩耗,主公...已魂归天际。”
“不可能!”太史慈猛地起身,腰间佩剑出鞘三寸,惊得亲卫们齐刷刷按住刀柄。他额角青筋暴起,眼底血丝密布:“主公神勇无双,怎会...”话音戛然而止,目光扫过甲板上低垂的素幡,突然踉跄着扶住船舷,铁甲下的身躯剧烈颤抖。
周瑜按住太史慈颤抖的肩膀,掌心传来的战栗几乎要将他灼伤:“薛综这厮说不出个所以然,我亦如坠迷雾。”他望着江面尽头若隐若现的主舰,白幡在晨雾中飘荡如泣,“城中已布下守备,子义且随我在此等候。待兄长灵柩归府,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喉间突然哽住,转身时,一滴滚烫的泪砸在太史慈手背,瞬间洇湿了玄甲上的蟠龙纹。
夜幕如墨,唯有江面浮着几点昏黄渔火,在浪涛间明明灭灭。远处舰队却似蛰伏的巨兽,无声无息地破开夜色,吕蒙的赤色战旗与吕岱的玄色令旗在夜风里低垂如丧,簇拥着中央那艘覆满素缟的主舰。船舷悬挂的白灯笼随着浪涌摇晃,倒映在江面的光影破碎成无数惨白的鳞片,在漆黑的水面上诡异地浮动。
周瑜裹紧身上孝衣,夜露早已打湿了肩头,寒意顺着脊梁骨往上爬。他死死盯着那片逐渐逼近的白影,喉结不住滚动,忽然狠狠咬碎钢牙,牙龈渗出的血腥味混着夜风灌入喉中。\"来了...\"沙哑的呢喃惊飞岸边栖息的夜枭,羽翼扑棱声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
身旁的太史慈握紧佩剑,双眼死死盯着主舰。周瑜猛地拽住他的披风,压低声音却掩不住颤抖:\"子义,随我登舰!无论如何...都要将兄长接回!\"
主舰缓缓靠岸,锚链坠入水中的闷响惊起层层涟漪。甲板上亲卫们身披素服,在火把映照下如同幽魂。
船锚坠入江心的闷响惊碎夜雾,太史慈的靴尖刚踏上主舰的悬梯,忽闻右侧传来急促的金属碰撞声。吕蒙与吕岱如离弦之箭跃下邻船,二人面色铁青:\"都督!且容我等禀明详情!\"
周瑜攥着扶手的指节骤然发白,夜风卷着咸腥灌入喉中。甲板上烛火明灭间,全琮与陈武持枪分立两侧,簇拥着张纮与孙权步出副舰。
\"子纲先生?仲谋贤弟?\"周瑜的声音被江风扯得支离破碎。他望着孙权刻意束起的孝带——那抹白得刺眼的麻布,竟比自己额间的还要齐整。太史慈下意识握紧佩剑,青铜护腕摩擦出细碎声响,在死寂的码头掀起一阵寒意。
\"都督!\"张纮的声音低沉而凝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主公之死,其中大有蹊跷!\"他目光如炬,扫视着众人,脸上带着难以捉摸的神情。
周瑜身形一顿,缓缓转过身来,寒星映着他眼底的冷意。他看着张纮,沉声道:\"子纲先生,拣要紧的说。黄忠伏击之事,我已然知晓。我现在只想知道,主公登船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张纮微微一怔,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但很快恢复如常。他整了整衣冠,道:\"登船之后,魏延将军亲自率亲卫把守舱门,二公子孙权则寸步不离,日夜侍奉主公汤药。至于具体详情...\"他转头看向孙权,\"还是让二公子亲自诉说吧。\"
周瑜的目光如同一把利剑,直直地刺向孙权。少年双眼哭得红肿,神色憔悴,玄色的丧服上还沾着水渍,显得格外可怜。孙权强忍着悲痛,声音哽咽:\"公瑾,兄长在主舰上,原本已经有所好转。每日的汤药都是我亲自熬煮、试尝,我又怎会害他?可不知为何,昨夜兄长突然腹痛难忍,紧接着便口吐黑血...\"说到此处,他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周瑜的眉头紧紧皱起,声音陡然提高:\"既然你侍奉汤药,且已好转,为何又会突然离世?\"
孙权跪在地上,泣不成声:\"我也不知道!船上皆是兄长的亲卫和魏延将军的人,每一碗汤药我都先尝过,我安然无恙,兄长却...\"他抬起头,眼中满是委屈和绝望,\"正要唤医官前来诊治时,那魏延突然像发了狂一般,挥刀劈死医官,还反诬是我下毒暗害兄长!公瑾,我冤枉啊!\"
夜色深沉,江风呼啸而过,吹动着众人的衣袍和岸边的白幡。周瑜凝视着孙权,又看向一旁神色平静的张纮,心中翻涌着万千思绪。这看似简单的陈述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阴谋?主公之死的真相,又到底是什么?一股寒意从他心底升起,蔓延至全身。
江雾裹着咸腥漫过码头,周瑜望着主舰甲板上影影绰绰的守卫,喉间泛起铁锈味。\"那魏延现在何处?\"他的声音被浪涛碾碎,又从雾气里渗出来。
张纮抚须的手顿了顿,宽袖下的指节微微发白:\"为免军中哗变,亦防尸体受损...\"老臣的目光扫过孙权颤抖的肩头,\"只能暂将他软禁主舰,由吕蒙、吕岱等率军乘船裹挟着主舰前行。待登岸后,一切交由都督处置。\"
周瑜突然踏前半步,玄色披风在夜风里猎猎作响。他仰头望向主舰高耸的船楼,声如裂帛:\"魏文长!船已靠岸,下来与众人分说清楚!\"喊声惊起栖在帆索上的夜枭,扑棱棱的振翅声里,甲板木板发出吱呀轻响。
船舷锁链哗啦作响,魏延踉跄着撞开舱门,月光将他浑身血污的身影投在甲板上。
\"都督!\"魏延嘶吼着冲下悬梯,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额头接连撞击地面,溅起的碎石混着血珠迸射而出,\"终于见到你了!主公死得冤枉啊!\"他蓬乱的头发下,双眼布满血丝,如同困兽般通红,泪水混着脸上的血污,在月光下拖出长长的痕迹。
周瑜垂眸凝视着眼前这个失魂落魄的汉子,夜风卷着腥气掠过魏延颤抖的脊背,将他呜咽的哭诉撕成碎片:\"那汤药...那汤药有古怪!二公子端药时,我亲眼看见...\"
孙权突然跨前一步,玄色丧服下的身躯微微发颤,眼底却燃烧着怒意:\"魏延!你这贼子竟要血口喷人!每剂汤药皆是当着你面煎服,我更是先饮一碗试毒,确认无碍才喂予兄长。你如今颠倒黑白,究竟是何居心?!\"少年的声音因激动而发颤,袖中紧握的拳头却泄露出隐隐的不安。
张纮抚着胡须缓步上前,苍老的声音裹着夜雾,字字如刀:\"魏将军,若心中无愧,为何要斩杀医官,断了追查真相的线索?\"他宽大的袍袖无风自动,身后吕蒙、吕岱等人已悄然按上刀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魏延猛然抬头,额角伤口还在渗血,却笑出声来,那笑声嘶哑又悲怆,惊得岸边寒鸦扑棱棱飞起:\"试药?好个试药!二公子饮下的是药渣,喂给主公的却是...\"话音未落,孙权突然踉跄半步,掩面泣道:\"公瑾兄长救我!此人害了兄长,如今还要栽赃于我!\"
魏延脖颈青筋暴起,突然仰头大笑,血泪顺着脸颊蜿蜒而下,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我谋害主公?!当日是谁拼死挡在主公身前?是谁护着中箭的主公杀出重围?!”哐啷一声,他腰间长剑出鞘,映得周遭将领神色骤变。
吕蒙等人唰地拔出佩剑,寒光映着江面粼粼波光。太史慈瞳孔骤缩,腰间长剑出鞘时带起凌厉剑气,护在周瑜身前。夜风卷着血腥味掠过众人,将对峙的紧张气氛推向顶点。
“吕蒙!吕岱!还有你们!”魏延剑锋横扫,指向岸边一众将领,剑身震颤声如泣血,“主公追击黄祖时,你们的为何迟迟不进?为何放任主公单骑涉险?如今却来构陷忠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