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李斯文携郑丽琬走下楼阁时,这场挖地三尺的搜捕,已然落下帷幕。
只见待贤坊的双向大道上,比起以往,已经多了条条血路。
这是百骑在拖拽尸体时,由散落血液留下的痕迹。
细细数来,在这一次的搜捕里,至少有数十位死士伏诛,想来也是,都被称作死士了,肯定是负隅抵抗,宁死不屈。
而像这种犹豫就会败北的战斗,纵然百骑如何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对敌人留手。
踩在血路泥泞里,李斯文的脸色有些难看,倒不是被吓的,而是气不打一处来。
因满载而归而留有笑意的眸子,此时却锋锐如刀,不停的在大街小巷上来回探寻。
让侯杰他们俩给自己把风,答应的倒是痛快,可你俩这是跑哪去了,就是这么给大哥办事的是吧?
至于大输特输,连自己都当成赔礼送出去的郑丽琬,此时正小步快走,紧紧跟在李斯文身后。
虽说对这一幕早有预料。
但当她亲眼目睹了这片满地血渣,骨肉模糊的战场后,还是不由吓得小脸煞白。
天杀的李道彦,到底在坊里藏了多少人手!
一脚踩到路边断肢,郑丽琬强忍住尖叫的冲动,快步上前,双手紧紧箍住李斯文的臂膀,浑身抖个不停。
寻着残肢看去,却发现,两三位颇为眼熟的死士正堆叠在一起,斜躺在角落里。
郑丽琬蹙起眉头,按住心里恐惧,上前细细打量着尸体,而后美眸瞪圆,捂着小嘴惊呼一声,指着尸体说到:
“郎...郎君!妾身认得这些人,在家里开设的施粥棚中帮忙时,曾和他们打过照面。”
“应该...都是在前些年的天灾人祸里损失惨重,不得已来长安寻条出路的可怜人。”
“后来听说,他们经贵人提携,顺利入伍从军,不曾想...却是成了淮安王府的死士。”
李斯文脸色如常,对此早有预料。
就连身为左监门大将军,理应赤胆忠心的公孙武达,同样成了淮安王府的帮凶。
可见十六卫军伍中,被这些人渗透得多么严重。
更不要说这些,已经一无所有,又被王府介绍入伍,欠下恩情的可怜灾民。
恐怕...就连皇后遇刺的当晚,也有刺客的同伙藏于禁军中,暗中掩护着刺客入宫行刺。
不然实在没法解释,这些刺客竟然能在皇宫里来去自如,就像自己家一样。
只是嘛,这些不太重要的小人物,都会由李君羡负责搜捕、审讯。
他这个无关的闲杂人等,还是别自找麻烦,赶着上去给人当牛马了。
李斯文悄悄在心里说服自己——这可是李叔将功赎罪的大好时机,他过去抢功劳,怎么说怎么不厚道!
至于熬夜、用脑过度而留下的黑眼圈,能者多劳,想来李叔也是甘之如饴。
一路走出坊间,直到待贤坊与嘉会坊相隔的十字路口。
此时的席君买正坐在路边,悠闲的指挥着百骑清理战场,一脸神清气爽,想来收获不菲。
李斯文挑眉上前,踹了踹他座下小凳:“席统领,此次结果如何,嫌犯是否一网打尽了?”
席君买后仰着身体,很是诧异的多打量了几眼,这俩正手挽着胳膊的公子小姐。
总觉得这种装扮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
等认清来者身份,席君买眼皮子一跳,紧忙起身,颇为敬佩的朝李斯文看去。
“二郎,你这是完事啦?”
和陛下颇有渊源的郑家女你都敢上手,真不怕死!
李斯文自然看懂了席君买眼神里的揶揄,白了他一眼,介绍道:
“完事啦,郑姑娘只是碰巧在场,来找某请教那首《阿房宫赋》,属实是被那些文人连累的。”
“原来如此!”席君买点点头,一脸的不出所料之意。
曾与陛下有过一段缘分的绝色佳人,干什么不好,怎么可能冒着死全家的风险,跑来和叛党勾结。
“那二郎这是...”
席君买瞅了眼郑丽琬,又对李斯文挤眉弄眼,眼里的促狭笑意,更是演都不演。
李斯文没好气的摆了摆手,将责任尽数抛了回去:
“还不是你办事毛毛糙糙的,一路上的血痕都没处理干净,看把郑姑娘吓得!”
“行了,闲话少说,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见说起正事,满脑子都是建功立业的席君买,便果断收起了提醒李斯文,要小心桃花劫的想法。
这位爷福大命大,想来是死不了的,自己这小身板,还是别瞎掺和了。
很是遗憾的摇了摇头:“可惜...跑了一个!”
“这小半天,百骑已经把坊里坊外都搜遍了,唯独少了淮安王府幕僚,韦待价的踪迹。”
“估计是乔装打扮,趁乱躲进了人群,一点线索都没有,根本无从查起。”
听完,李斯文便忍不住的暗骂了一声,果然是祸害遗千年,这都能让韦待价跑喽?
本来还想继续追问细节,趁早把这个祸害缉拿归案。
刚要开口,李斯文远远的便望见,带兵去寻找遗漏线索的高侃,正朝这边快步走来。
招手笑道:“呦,高队正,查得怎么样了?”
高侃顾不上客套,急匆匆赶到,却连大气都不带喘的:“见过蓝田公、席统领。”
“某在祸首藏身的那个菜窖里,发现一条暗道,没错的话,便是韦待价的逃跑路线!”
一听来了线索,席君买直直打了个激灵,催促道:
“那还等什么,点人,追上去啊!”
高侃面露难色,无奈摇头解释道:“怕是晚了。”
“在清理过程中,不幸发现暗道已经崩塌,估摸着...之前被捉拿归案的祸首李道彦,其实是留下来垫后,并损坏暗道的弃子。”
长安地处关中平原,脚下是被渭河年复一年冲积出的,覆盖着层层黄土的汾渭分界线。
土质疏松,极易挖采,而一旦收到破坏,又极易崩塌。
想来...等清理出暗道,一路追上去搜寻韦待价,黄花菜怕是都蔫了。
反倒不如去找皇帝,向他交代一下案情进展,将到手的功劳落袋为安。
也好让领导知道,你没有摸鱼偷懒,而是一直推进工作,有点纰漏也是人之常情。
念及至此,李斯文上前拦住了两人,摇头道:“别白费事了,估计韦待价早就跑得没影了。”
“当务之急是赶紧去趟神龙殿,这里只留下几个清理暗道的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