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第二次的黑暗战争,被视为数百年后对黑暗的最大反攻。
这场伟大的远征哪怕在极为强大的神秘力量加持下也持续了好几年,在那期间,学院派的学者们甚至觉得人们掌控的神秘力量达到了历史轨迹的最高峰。
特别是在那位新神的照拂下,人们对于某些神迹的描述已经语无伦次到了学者们无法考究的地步。
人们就像是在记录着神话——那位神走过的路,就是神话。
维罗妮卡女士就在她的游记中记录了一些能够被解读的信息。
“最初,是千肢神教……然后是影树修会……直到那些幽影的加入……人们知道了无名之影……”
那本游记在片言只语间,就揭露了那位被不同种族所信仰的新神的不同形态。
有意思的是,传说中那位维罗妮卡女士也是在研究透这份信仰后参透了世界的奥秘,在战争结束后便彻底隐居,没有再出现在世人眼中。
不过在远征军前锋的龙脊号高陆堡垒抵达圣都已毁的城墙时,这场战争依然处于白热化的阶段。
……
庞大的战争堡垒在人们的呐喊声下碾过圣都外的平原沟壑。
它的核心在铁锤修士们庄重的仪式中爆发出了无比强悍动力,比城墙还要厚几十倍的合金撞角生生撞踏了圣都残破的黄金残墙,直接开出了一个宽阔的豁口。
人类的士兵终于抵达了上一次黑暗战争都无法触及的圣都,开始占领这座被无数扭曲的怪物和狂欢的恶徒所充斥的庞大残城。
对帝国来说,攻占圣都就是战争中的一个重要的转折点,也为人类开始横向扩大战线奠定了更坚实的基础。
但对于那位指挥远征军前锋推进了千万里路途的老将来说,他的战争已经快要结束了。
海因·弗兰克,这位在战争锐意无双,却又能时刻保持着沉着冷静的雄狮,终于在一年多的高压环境下支撑不住,病倒在高陆堡垒撞毁圣都城墙的那一刻。
撞击的震动让机械之城中的军队和住民们发出庆典中听到礼炮的欢呼,却也让弗兰克子爵软倒在舰桥上。
随军的医师和教会的修士都说,弗兰克子爵的身体因为早年间在战场上受伤留下隐疾,本就没有看上去的那般硬朗。
再加上黑暗大陆的环境十分恶劣,这里的阴雨和雾气都是真正意义上能杀人的天灾,越往南方走就越可怕,就连影树修会都不能保证没有经历任何药物强化的人类能够在暗潮冲刷下万无一失。
可弗兰克子爵阁下却非常固执。
他拒绝了一切强化药物,也不肯接受任何会让人身体发生变化的魔药治疗。
没人知道他到底在坚持什么,全军上下都对子爵的头铁和倔强无可奈何。
直到此刻,他终于被病魔击倒了。
与人们所想的不同,海因·弗兰克原本其实还能支撑更久。
他是戴维·弗兰克的父亲,单是戴维曾经往他体内送入的生命能量,就能保他这辈子安然终老。
击倒老弗兰克的不是什么病魔,而是他心中的茫然。
事实上,子爵阁下在望台上看见远方的残破圣都时,支撑着他一路前进的信念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他曾询问多萝茜,戴维是不是已经毁灭了圣都,多萝茜却没有告诉他准确的答案。
他真正想要问的是,自己的儿子有没有为他的母亲复仇,有没有找到被圣杯夺走的尤利安娜。
可戴维一直没有出现,他只能靠着自己,用那份坚持了数十年的毅力,带着军队一路开到圣都。
无论如何,他都要亲眼看看那个诅咒了尤利安娜的圣杯。
可现在,他看到了什么?
圣都已经被毁了,圣杯也已不复存在……
这是不是意味着,尤利安娜已经被彻底的埋葬了?
老弗兰克感到了一阵的无力,原本一直在燃烧的心脏,也冷却了下来,变得空空落落的,再无余火。
或许,这样也好……
……
那一夜,从外界战场归来的“天使小姐”找到了卧床不起的子爵阁下,两人不知道谈了什么,反正在那场谈话后,子爵的病情就有所好转。
弗兰克家族的亲兵在庆幸老爷康复的同时,却也见到了仿佛在一夜间老了许多的子爵阁下。
更令人惊讶的是,子爵阁下竟然宣布要离开战场。
当然了,士兵们虽然对这位稳重的指挥官非常不舍,但也理解子爵的决定,也尊重子爵阁下的选择。
龙脊号的指挥官将由女骑士艾瑞姆接任,海因·弗兰克将会在被护送回子爵领,处于大后方的帝国领土。
人们不知道的是,老弗兰克其实是收到了一封由多萝茜转交的信。
那信是戴维写的,上面是劝说父亲归乡的话,以及对父亲安享晚年的祝福。
“……我的父亲,归去吧,带着荣耀与念想,不留遗憾的归去吧。”
老弗兰克不是很明白那位越来越神秘的儿子在信中的话。
他怎能不留遗憾,又怎么带走那份念想?
或许,已经成为了不可知存在的儿子只是在劝慰自己放下一切,释然的接受现实……
……
无论如何,心灰意冷的老弗兰克已经接受了这份命运的安排。
他自知自己已经无法为尤利安娜做更多,再往前,已经不是凡人能够触及的领域了。
高陆堡垒的侧甲板边缘。
如同高崖峭壁的悬空站台上就停靠着一架不灭者家族专属的飞艇。
飞艇的动力核心正在为即将进行的长途飞行预热,几分钟后,它就将载着那位战功赫赫的子爵大人回归帝国。
老弗兰克身穿厚厚的长衣,一个人坐在站台上的长椅上。
原本挺拔的身形出现了些微佝偻,低温的环境也让子爵不自觉的缩着脖子。
世界越来越寒冷了。
太阳的陨落带走了一部分赐予大地的热量,虽然这种低温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没有把整个世界都变成冰垛子,但人们在大部分时候都必须依靠蒸汽核心来获取热量。
寒冬,变得比皇都的北方更加冷冽。
老弗兰克呵出一口气,看着白气消散,面无表情。
他的脚边放着一个随身的行李箱,其他行李都被亲卫们收拾好搬上飞艇。
“将军,您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空港的飞艇也准备妥当,里面的机油味被吹散了不少,您可以先登船,不用在这里忍受寒风。”
有亲卫从不远处的飞艇接驳口走出,劝说子爵起身。
但老弗兰克不为所动,只是说了一句:“再等等吧,等飞艇可以启动再叫我。”
亲卫动了动嘴唇,犹豫后,还是点头离开了。
片刻后,飞艇的引擎轰鸣开始趋向缓和,老弗兰克微微抬头,视线看向远处,扫视着被高陆堡垒压在脚下圣都废墟,微微摇头,叹了口气。
“先生?”
一个令他意外的声音在身旁响起,这让老弗兰克怔了一下。
他扭过头,看见一位同样穿着普通厚长衣,头上还带着绒帽的黑发女士。
看到那张脸的瞬间,无数的回忆涌上了老弗兰克心头,让他彻底呆在了原地。
“先生……您是在等飞艇启航么?”
女士看上去很年轻,她看着那个坐在长椅上的老人,目光有些颤抖,神色也有些奇怪。
但老弗兰克知道,女士的“年轻”只是因为那份天生的丽质。
他永远都忘不了自己那位不到三十便离开了人世的妻子,而妻子的容颜也在他的回忆中定格在了那个模样——就如眼前的这位女子一般……
一模一样。
“我……不,我在……我在等人……”老弗兰克呆了好一会儿后,才呼出一口热气,有些结巴的回答了女士的问题。
“噢……不好意思,他们告诉我,这架飞艇能够送我回家……看来我们还能再等一会儿。”
黑发女士朝老弗兰克微微一笑,她捋了一下耳旁的发丝,自然而然的走到子爵身旁,坐在了长椅上。
“请问,您在等的人是谁呢?”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眼前的人非常眼熟,自己似乎认识他,他似乎也是自己心中很重要的人……
可她在高陆堡垒上苏醒后,记忆却一直很模糊,一时间竟然想不起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也想不起眼前的人究竟是谁。
“我……我在等我的爱人……”老弗兰克不再结巴,他微微挺起身子,朝身边的人说道:“那是我的妻子。”
黑发女士怔了一下,目光再次闪烁起来。
“可她……好像已经忘记了与我的约定……”子爵继续说道。
对面的人却摇了摇头,露出了他熟悉的温和微笑。
“会好起来的……我想,她一定能记得。”
“嗯,会好起来的,我也相信,她一定能记起来……”海因·弗兰克微微点头。
呜——……
飞艇的汽笛鸣响,尖锐的声音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也惊醒了那个沉睡了许久的灵魂。
尤利安娜看着海因·弗兰克,眼角忽然渗出了泪水。
她的目光恍然,她的泪水澄澈,她记起了不少事情,也记起了自己在爱人怀里合上双眼的一幕。
“走吧,尤利安娜……”海因·弗兰克握住妻子颤抖的手,用力抱住了她,“我们回去。”
……
高陆堡垒下的战火仍在燃烧,不过对于那两个在空港中拥抱的人来说——他们的战争已然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