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边好站起来,走到棚子外,伸手接住了一些雪花。
他回头说:“镖爷刚才打了招呼,等这雪一停,就要开打了。”
我走到他身边:“兄弟,睡会儿去吧。”
“刚才抱着炮弹眯了一会儿,放心吧,我就在这棚子里睡了,炮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大雪之中,远处的山头若隐若现,西边好伸直右臂,竖起大拇指比划一会儿,转身回去了。
又唠了一会儿,见他确实有些困,我赶紧让小崽子再拿两个厚毯子过来,让他眯一会儿。
当天晚上,大家又聚在一起,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三镖用一把小石头摆出了对面那座山的地形,指着山头位置说:“小刀,我和水月也商量了,你们再想从后面偷偷进去,风险太大。明早,咱们要从正面进去。”
我上前看了看:“具体怎么打?”
“炮击大门,以日本人的性格,应该会出来跟咱们决战。到时候,你们带一支敢死队冲进去,炸了飞机。”
“但我们不知道飞机在哪儿。”
连水月站了起来:“我和那两个日本工兵研究了基地的结构图,基本能确定机库的位置。之所以决定从正门进去,就是因为从这里冲到机库,距离最短。”
我仔细想了想,总觉得不太踏实,于是问:“和里面的日本人决战,咱们的兵力不够吧?”
“对,确实不够。所以我们商量的是,把所有人分成三个分队,三镖带领第一队三十多人,骑马快速冲锋,用手榴弹和炸药包打乱敌人。第二队再紧跟着冲上去,和敌人混战,咱们几人趁机带着敢死队从侧面绕过战场,冲进基地。”
我扭头看着三镖:“老大,你这样也太危险了。”
“小刀,第一拨的马队冲锋,我必须带头,不然没人愿意送死。”
话刚落音,外面忽然有人喊:“我愿意带人送死!”
我们回头一看,马骏撩开帘子进来了。
他径直走到桌子前,往木桩子上一坐,点上了烟:“小刀,马队冲锋,交给我了。”
连水月忙说:“马大当家,第一支冲锋的马队,要顶着敌人的火力,损失会非常大。”
“连姑娘,这绺子怎么说还是我的,打个仗,我还能躲在后面?”
我走上去拍拍他的肩膀:“兄弟,不是我不信任你,主要这支马队的任务太重要,如果走半路怂了,跑了,这个计划就彻底失败了。”
马骏吐了一口烟圈:“我那三十来个兄弟,正在喝酒吃肉,咱们说话的这会儿,他们应该一人吃了两个日本人的药片。放心吧,他们不怕死,不会怂。”
“他们都吃药了?”
“都是跟了我几年的兄弟,不管死活,都愿意跟着我。”
三镖上前说:“马骏,我知道你不怂,但这事儿太重要,容不得出岔子。要不这样,你带着兄弟跟着我们后面,前面只要打起来,你们就上。”
“那不行,跟在你们后面,不就是怂了吗?这样吧,到时候咱一起上。”
我刚想说话,罗老九站了起来:“小刀,三镖,马大当家侠肝义胆,也是一条好汉。再说了,这确实也是人家的绺子,我建议,明天看看情况,再商量谁冲在前面。”
马骏十分高兴:“罗老先生说得对,明天看看情况,万一打上十几炮,那些日本人漫山遍野逃跑,咱们不用想那么多,一起冲过去砍脑袋就行了。”
三镖点点头:“那好,马大当家,你先回去歇着,照顾好兄弟们。”
马骏站起身,冲我们一抱拳,离开了。
罗老九压低声音说:“他是吃了药的,这会儿别跟他扯那么多,免得添乱。”
三镖叹了口气:“对,咱们还按照原计划来,不用管他们。”
这时,钱麻子拿起桌上的一个小石子说:“万一要是他们不出来呢?”
连水月回答:“老罗也看了,下半夜雪就小了,明早可能会停。到时候,本野大佐肯定要坐飞机逃走,他十有八九会命令吉田冲出来,给他争取时间。”
我赶紧问:“那咱为啥不半夜打进去啊?”
听了这话,西边好凑上来,在我耳边低声说:“刀爷,就我这技术,白天打,还能看着炮弹的落点调整一下。晚上啥也看不着,万一都打偏了咋办?”
“哦,也对,我把这茬儿给忘了。”
“但是你放心,明天,指定给你打出个样子来!”
我扭头盯着他:“西边好,咱们俩也算是知根知底儿了,你什么水平我清楚。但是,我相信你有了这门正儿八经的山炮,肯定能超常发挥,对不对?”
他一把抱住我:“有你这句话,我必须争口气!”
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三个多时辰,三镖安排大家继续休息,养足精神。
我肯定是睡不着了,于是坐在外面的棚子里,一边烤火,一边想事情。
这个计划肯定不是最好的计划,甚至可以说,这是最冒险的计划。但我们现在的状况,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不知道藏在里面的敌人有多少,也不知道明天的炮击之后,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我心里有些不踏实,总觉得可能要出大事。
这时,连水月忽然走出来,坐在了我身边。
她往火盆里扔了两个木柈子,拍拍手,挽住我的胳膊,把头靠过来说:“想啥呢?”
“水月,说心里话,我怕明天会出事儿。”
“我也怕。晌午睡了一会儿,我就梦见找不到你了,周围都是林子,特别冷。我就大声喊你,在林子里跑来跑去,就看到满地都是尸体,我当时就哭了,生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扭过头,轻轻摸摸她的脸:“别瞎想,我是福将,大家都不会有事的。”
连水月紧紧搂住我的胳膊:“对,都不会有事的。”
“水月,从咱们认识到现在,就没消停过几天,啥九死一生都过来了,不差这一道小坎儿。我觉得,咱就像那取经的唐僧,九九八十一难,明天就算是熬到头了。”
“对,熬到头了。”
风已经停了,大雪慢慢变成了小雪,我俩看着营地里星星点点的火光,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