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都,小黎村。
夜色沉沉,夏日的晚风最是醉人,已是酉时,小黎村的村民早早睡去,只留田间蛙鸣与虫鸣相喝。
晏宫吟双手拖住后脑勺,躺卧在虚空中,面前几张玄光镜闪烁,有晏新安在杏林的景象,有极海处海妖逞威,也有星空之中巨兽浮沉,星辰明灭!
只不过这些都被晏宫吟拨到一边,只留下其中一面,画面中正是沈无忧。
“天山,这两天念念怎么回事,也不出去闹腾了!”晏宫吟磕了一粒瓜子,而后随手将瓜子壳一扔。
云天山泡好茶后小心翼翼的将自己仅剩不多的悟道茶收好,闻言随口说道,“姑娘大了,说是想她哥了,这两天在准备出门寻亲的东西呢!”
晏宫吟嗑瓜子的手一顿,随后便是无奈的笑了笑,“随她吧,一直呆在这也不是个事,出去混混也好!”
云天山抿了一口茶,摆了摆手,随口道,“你倒是心大!”话锋一转,指着玄光镜中的沈无忧说道,“这百战台都多少年了,我都快忘了!”
晏宫吟美眸一瞥,没好气道,“就你显摆,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东西是你的一样!”
云天山被揭穿也不尴尬,嘿嘿一笑,“这可是我当年千辛万苦才到手的宝贝啊,当初我和大哥因为这东西可是吃了不少苦头!”
“好歹是件镇运神兵!”晏宫吟道,“只是可惜了因为当年那场大战,这百战台被毁的七七八八,到现在都没有恢复过来。”
“那也没办法,这个世界的时间对我们意义不大,就算再过亿万年,终究还是差点意思,不回那里,百战台永远无法完全恢复。不过残损归残损,对于现在的玄界修士来说还是够用了!”
“倒是小无忧让我有些惊讶,我知道她武道天赋高,可她毕竟是玄界的人,没想到居然可以引动这百战台!”
晏宫吟笑了笑,眼波流转,似乎是回忆起什么来的,过了半晌才说道,“你猜,谁会第一个出来!”
云天山呵呵笑道,“还能是谁,我就不相信那个莽夫忍得住!”
晏宫吟一愣神,随即摇头失笑,“也是,他怎么忍得住!”
......
沈无忧浑身都在颤抖。
是恐惧,也是兴奋!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鸡皮疙瘩密密麻麻爬满全身,一阵寒气自尾椎炸起,一瞬间沈无忧浑身汗毛如同钢针竖起。
即便是当初在百兽之巢,和那只铁甲地龙生死相搏都没有过,而这一切,都是对面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带来的。
那是个中年人,国字脸,很方正,下颌骨线条硬朗如青铜铸像,两道浓眉斜飞入鬓,不怒自威。往场中一站,仿佛半截铁塔生了根。
按理说修炼到了他们这个程度,应该脱胎换骨,皮肤不说都是光滑如玉,至少也是焕然如新,可这个中年人虎口处布满老茧,指节凸起如嶙峋山石,藏青色练功服被虬结的肌肉撑得笔挺,抬手时袖口滑落,小臂暴起的青筋宛如盘虬卧龙,举手投足间衣袂带风。
那双眼睛,眼瞳漆黑如墨,却泛着玉石般的冷光,目光扫过,沈无忧只感觉五脏六腑都被看穿。
那中年人踏步,左手负于身后似揽山河,右拳前探如擎天柱。起手瞬间,方圆十丈的空气骤然凝固,杀意凝成实质,恍若猛虎伏于寒潭,只待爪牙撕裂混沌。
“钟山,请指教!”声浪裹挟着金石之音轰然炸开,沈无忧耳膜嗡嗡作响,灵台却在剧痛中愈发清明。他单膝微屈如老树盘根,右臂紧贴肋下,肘部蓄满暗劲,恰似弯弓拉至满月。
八极拳守势中的“闭地肘”。
“沈无忧!”
“不坏!”钟山颔首时,眉峰挑起一抹赞许。沈无忧的架势虽不似典籍工整,却暗藏千场恶战磨砺出的锋芒。
“不过,还差点意思!”
话音刚落,他左脚轻抬如踏云霭,落地刹那竟卷起半丈尘土。身形化作虚影撕裂空气,瞬息间已掠至沈无忧三丈外,弓步张臂的瞬间,拳风竟在地面犁出半尺深的沟壑!
那一拳没有半分花哨,千锤百炼,浑然天成,没有半分破绽。
“没有灵力,体修?”沈无忧瞳孔骤缩,本能地足尖擦地急退。
化龙体修?
那拳风擦着鼻尖掠过,带起的劲风掀翻她额前碎发。生死关头,来不及多想,她腰身猛拧如拧绳绞索,脊梁骨发出爆豆般的脆响。
原本护在肋下的手肘突然弹射而出,带着螺旋劲直劈而下,恰似千年古木虬根破土,裹挟着摧枯拉朽之势直取钟山肋下要害。
钟山双目陡然发亮,雄浑的喝彩声混着金铁交鸣般的劲气迸发:“好!”
钟山的身形诡谲扭曲,腰腹如灵蛇般扭动,肌肉起伏间似涌动着液态的钢水。沈无忧的闭地肘轰然击中对方胸膛,却如坠进泥潭,那股刚猛的力道竟被尽数卸入无形,仿佛击打在千年寒潭表面,波纹荡开便归于死寂。
不等她收势回防,钟山已如老树扎根般钉在原地,右臂自腰间划出一道凌厉的银弧。拳未至,气浪先至,沈无忧的鬓发被掀得狂舞。这看似朴实无华的直拳,竟带着开山裂石的威压,直取她的下颌。
“又是纯体术!”沈无忧的世界观在震颤。
眼前这人周身不见半缕灵力波动,可每一拳都蕴含着毁天灭地的威能,比她曾遭遇的九品、十品强者更令人心悸。
她本能地想要闪避,却被对方拳锋中透出的森冷杀意锁定,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掐住她的后颈,鬼使神差地,她竟扬起双掌,悍然迎击。
“好魄力!”钟山的赞叹裹挟着拳风炸开。
刹那间,空气仿佛被压缩到极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沈无忧的掌心与拳面相撞,骨头碎裂的脆响如爆竹连珠般炸响。巨大的冲击力将她整个人掀飞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血色的弧光,接连翻滚七八圈后,重重砸在地面上。
若不是她在千钧一发之际调集灵力护住头颅,此刻早已脑浆迸裂。
即便如此,她的双掌已然扭曲变形,碎骨刺破皮肤,鲜血淋漓。
下巴更是直接被打得粉碎,半边脸颊塌陷下去,血污混着碎肉,模样惨不忍睹。沈无忧瘫倒在地,眼神涣散,刚刚那电光火石的两击,仿佛抽走了她所有的生机,让她的灵魂都在颤抖。
沈无忧的骄傲是刻在骨血里的锋芒。她跨步时鞋底碾过青石板的声响都带着金石之音,垂眸时睫毛投在眼睑的阴影都像出鞘的剑穗——不是张扬的跋扈,而是从指节到发梢都流淌着“老娘当立巅峰”的理所当然。
同阶之内她未曾折戟,无论是沈家,三省,还是稷下。
这骄傲不是空泛的狂言,是千场对战磨出来的锋锐,是把“不可能”踩在脚下时扬起的烟尘,是连衣角翻飞都写着“老娘天下第一”的浑然天成。
可是这么骄傲的沈无忧,居然在两招之内,惨败!
对方甚至连一丝灵力都没有调动,看似随意的两拳简单到沈无忧甚至可以将对方的动作看的一清二楚,可是自己就是避不开。
明明对方气息只是七品,明明对面连灵力都没有动用。
“败,败了?”最震惊的不是别人,反而是天妖圣子,他虽然嘴臭,但事实上,他可能是这里面清楚沈无忧实力的人了,当初的天骄秘境大屠杀,他是见证者,更是幸存者。
他是最想看到沈无忧败的人,同样,他也是最难相信沈无忧会败的。
和他同样震惊的便是郑西觉,没人比他更了解沈无忧的恐怖了,这令他恐惧,而更令他的恐惧的是,他明明将那个中年人的招式看得一清二楚,速度并不快,可是当他将自己代入沈无忧后却惊恐地发现,自己也避不过去。
而最令他担心的便是,今日之后,沈无忧的无敌路,恐怕要断了。
“你会怎么做呢?”
踉踉跄跄的起身,沈无忧拭去身上的血污,体内灵力涌动,开始愈合这体内的伤势。
或许是没有动用灵力或者法则,沈无忧只是肉身受了伤,沈无忧本身肉身便极强,同辈之中,能在肉身方面压过她的,恐怕也就晏新安和天人,石人族的那些怪物了,所以恢复起来很快。
很快,沈无忧缓了过来,眼中的茫然褪去,摆了个右前虚步云手掩掌,但是又觉得不太行,将右腿收回,双手虚握,开始坐两下右两下小范围的跳动。
眼中没有丝毫对刚刚惨败的迷茫,只有对质量局的追求!
“不坏不坏!”钟山眼睛一亮,也不多废话,右手捏了个拳印,悍然出手。
......
“呸,不要脸!”晏宫吟吐了一口瓜子,“打个小姑娘居然一点不留手!”
云天山认同的点点头,随即无奈道,“这个莽夫,你又不是不知道,虽然百战台里只是他的留下的一缕真意,但毕竟是他的意志,一旦碰到满意的对手,他怎么忍得住,更何况,还憋了这么多年!”
“只不过他们几个小家伙不是说小无忧要走什么无敌路吗,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拉倒吧!”晏宫吟翻了个白眼,满不在乎的说道,“什么狗屁无敌路,哪有真正的无敌,几个小屁孩懂什么!”断了顿,晏宫吟翻了一下,侧过身看着云天山说道,“败一败也好,没输过怎么能知道自己前面还有路呢!”
云天山愣了愣,似乎是想到什么似的,看了看晏宫吟,欲言又止,不过想了想,为了自己的狗命他还是选择不说屁话了!
只是感叹一句!
“武祖的拳,足够小无忧喝一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