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像把碎金子,从老宅破败的窗棂缝隙里硬挤进来,照得空气中浮动的尘埃乱舞。
楚啸天没管这些,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左臂。
昨晚那一枪虽然没伤到骨头,但子弹擦破皮肉带走的热量,现在变成火烧火燎的疼。
赵天龙那糙手缠纱布跟捆猪蹄没两样,勒得慌。
“轻点。”楚啸天皱眉,手指微不可察地抽动。
赵天龙手一抖,差点把剪刀戳肉里,满脸横肉挤出个尴尬的笑:“少爷,俺这手杀人行,绣花真不行。要不……把秦医生叫来?”
“不用。”
楚啸天右手两指并拢,迅疾如电,在左臂肩井、曲池两穴点下。
原本还在渗血的纱布,瞬间干爽。
截脉止血。
赵天龙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巴张大能塞进个灯泡,半天没憋出一个字。跟着少爷越久,见到的怪事越多,这手艺比军区医院那帮老专家都邪乎。
“苏晴呢?”楚啸天放下袖子,遮住伤口。
“在地下室关着,叫唤了一宿,刚晕过去。”赵天龙搓搓手,脸上浮现戾气,“那娘们儿怎么处理?还有那个杀手,嘴硬得很,怎么撬都不开口。”
楚啸天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那棵老槐树叶子黄了一半,风一吹,哗啦啦往下掉。
“杀手不用审了。”
他声音很冷,像这深秋的风,“把他左手废了,扔到李家大门口。记得,做得隐秘点,别让人看见是你。”
“李家?”赵天龙挠头,“咱们不是怀疑李沐阳吗?这么做岂不是打草惊蛇?”
“蛇早就在草里了,我是要打草把他逼出来咬人。”楚啸天转身,眼底闪过幽光,“至于苏晴……把她放了。”
“放了?!”
赵天龙嗓门瞬间拔高八度,“少爷,这女人心如蛇蝎,差点害死您,放虎归山啊!”
“她算什么虎,顶多算条乱咬人的疯狗。”
楚啸天整理了一下衣领,虽然是一身地摊货,却让他穿出了高定西装的挺拔感,“告诉她,昨晚杀手招供了,说是王德发不想付尾款,想杀人灭口,连她一起做掉。”
苏晴这种女人,极度自私且愚蠢。
一旦她认为王德发要杀她,她反咬一口的力度,绝对比任何人都要狠。
狗咬狗,才是一出好戏。
赵天龙愣了几秒,随后一拍大腿,脸上横肉都在颤抖:“高!实在是高!我现在就去办!”
待赵天龙离开,楚啸天从怀里摸出一个锦盒。
打开。
里面躺着一枚扳指。
通体血红,仿佛里面囚禁着流动的鲜血。
这不是什么古董,而是他昨晚从那个杀手身上搜出来的信物。
但今天,它将变成一件足以让上京李家坐立难安的“绝世珍宝”。
……
上午十点,孙府。
孙老住的地方不像那些暴发户,满屋子金碧辉煌。
这儿是个四合院,院子里种着兰花,养着锦鲤,处处透着股雅致。
“你是说,你要把这东西带去晚上的鉴宝会?”
孙老戴着老花镜,手里拿着那枚血玉扳指,眉头皱成了“川”字。
他抬头,浑浊的老眼盯着楚啸天,像是要看穿这个年轻人的五脏六腑。
“这东西邪性。”孙老把扳指放下,手有些抖,“老头子我玩了一辈子鹰,这点眼力还是有的。这不是正经物件,带着煞气。你看这纹路,像不像一只要把人吞了的毒蝎子?”
楚啸天端起茶杯,吹开浮叶,抿了一口:“孙老好眼力。这确实不是善茬,它是南洋‘血蝎’组织的杀人令。”
“那你还……”孙老惊得差点把紫砂壶摔了。
“但这扳指的材质,是正儿八经的战国红缟玛瑙。”楚啸天摩挲着杯沿,“只要稍微加工一下,这就是一枚价值连城的战国古玉。至于那个蝎子图案……”
他手指轻轻在桌上一敲。
“我有办法让它变成‘祥瑞’。”
《鬼谷玄医经》里有一门指法,名为“化煞为灵”。不仅能治病救人,用在古董修复上,更是能化腐朽为神奇,甚至颠倒黑白。
孙老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明明只是二十出头的年纪,身上那股子沉稳劲儿却像活了几个世纪的老妖精。上次见这小子,他还只是一脸愤懑的弃少,如今却已经在谋划着要把上京的天捅个窟窿。
“啸天啊。”孙老叹气,“李家那小子,李沐阳,看着面善,心里黑着呢。你这是在走钢丝。”
“钢丝走多了,也就成了平地。”
楚啸天放下茶杯,站起身,背脊挺得笔直,“既然他们不想让我活,那大家就都别想睡个安稳觉。”
……
夜幕降临。
上京“藏宝阁”会所,灯火通明,豪车如云。
这里是上京富豪名流销金的窟窿,今晚的古董鉴赏会,更是汇聚了半个上京的头面人物。
楚啸天一身黑色中山装,没带多余的装饰,甚至连块像样的手表都没有。赵天龙跟在身后,那铁塔般的身躯和一身廉价西装格格不入,引来不少侧目。
“哟,这不是楚家那位大少爷吗?”
一个刺耳的声音像鸭公嗓般响起。
方志远。
这人穿着一身骚包的白色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苍蝇站上去都得劈叉。他搂着个浓妆艳抹的网红脸,鼻孔朝天,手里把玩着两颗核桃。
周围的人群安静下来,不少人脸上露出看戏的神色。
谁都听说了,楚啸天被赶出楚家,女朋友跟人跑了,现在就是个笑话。
楚啸天脚步未停,连余光都没分给他半分,径直朝前走。
被无视了。
方志远脸上那嚣张的笑僵住,火气瞬间窜上脑门。他几步跨过去,挡在楚啸天面前:“怎么着?聋了?听说你前两天差点死街上,命挺硬啊。”
赵天龙刚要动手,被楚啸天抬手拦住。
楚啸天停下脚步,终于正眼看向方志远。那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却让方志远莫名觉得后背发凉。
“好狗不挡道。”
五个字,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周围每个人的耳朵里。
四周响起几声压抑的低笑。
方志远脸涨成了猪肝色,手里核桃捏得咯吱响:“楚啸天!你特么别给脸不要脸!今天这鉴宝会也是你能来的?你有邀请函吗?你有那资本吗?”
“他是我请来的。”
一道清冷又不失妩媚的声音插了进来。
人群自动分开,柳如烟穿着一身酒红色晚礼服,剪裁得体的布料紧紧包裹着她曼妙的身材,每走一步都摇曳生姿。她手里端着高脚杯,红唇烈焰,气场全开。
方志远看见柳如烟,气焰顿时矮了半截。这女人不好惹,手里握着好几条商业命脉,连王德发都得让她三分。
“柳总,您怎么跟这种废物……”方志远还在嘴硬。
“废物?”柳如烟走到楚啸天身边,很自然地挽起他的胳膊,动作亲昵得像是相识多年的恋人,“方少爷这眼光确实该去看看眼科了。楚先生是我今晚的特邀鉴宝顾问。”
楚啸天感受到手臂传来的柔软触感,眉头微挑,并没有抽回手。
送上门的挡箭牌,不用白不用。
方志远咬牙切齿,狠狠瞪了楚啸天一眼:“行,鉴宝顾问是吧?待会儿我倒要看看,你能鉴出个什么花儿来!别把尿壶当成青花瓷!”
说罢,气哼哼地搂着女伴走了。
“多谢。”楚啸天低声道,顺势把手臂抽了出来。
柳如烟看着空落落的手臂,眼底闪过一抹异色,随即娇笑道:“楚先生客气了,咱们是合作伙伴嘛。不过……你今晚真的有把握?李沐阳可是带了好几位专家来的。”
“李沐阳来了?”
“在二楼包厢。”柳如烟指了指楼上,“正跟几个老头子喝茶呢,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样子。”
楚啸天抬头望去。
二楼栏杆处,一个穿着银灰色西装的年轻男人正端着茶杯,似笑非笑地看着下面。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李沐阳举杯,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是猎人看到猎物入笼时的自信。
楚啸天回应了一个冷笑,转身走进会场。
谁是猎人,谁是猎物,还不一定呢。
……
鉴宝会正式开始。
大厅中央摆着长桌,铺着红丝绒布。一件件古董被小心翼翼地呈上来,瓷器、字画、玉器……
专家们戴着白手套,拿着放大镜,摇头晃脑地品评。
方志远为了找回场子,第一个跳出来。
“各位,今天我带来了一幅画,给大家开开眼!”
两个保镖展开一卷画轴。
是一幅山水图,落款是明代大家董其昌。
画卷一开,墨香四溢,山峦叠嶂,气势磅礴。周围立刻响起一片惊叹声。
“好画啊!这笔触,这意境,绝对是真迹!”
“方少爷大手笔,这画没个几千万拿不下来吧?”
听着周围的吹捧,方志远得意洋洋,挑衅地看向楚啸天:“怎么样?楚大顾问?点评两句?”
楚啸天站在人群外围,双手插兜,只是扫了一眼那幅画。
《鬼谷玄医经》中有一篇《观气诀》,不仅能观人病气,亦能观物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