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在地下空间里炸开又消散,留下耳鸣般的嗡嗡声和刺鼻的火药味。
六个改造体全躺下了,但没人敢放松。
多明戈单膝跪地,右手持枪警惕地扫视四周,左手不自觉地按了按腿上的旧伤,刚才那几下翻滚让伤口又疼起来了。
“清点伤亡。”他对着耳麦说,声音在地下回音里显得有点哑。
“阿尔法小组轻伤两个,都是擦伤。”伊戈尔的声音第一个传来,“沙暴?”
“我这儿没事。”沙暴抹了把脸上的血和粘液,那股酸臭味熏得他直皱眉,“就是这玩意儿的血真他妈难闻。”
锚点的声音过了几秒才出现,带着点喘:“实验室深处安全,但我们找到点东西……队长你最好过来看看。”
多明戈朝阿维那边看了一眼,以色列人也刚结束战斗,约西正给一个队员包扎手臂。三道深可见骨的抓痕,血把半个袖子都染红了。
“合作继续?”阿维问,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只要目标一致。”多明戈站起身,腿伤让他晃了一下,很快稳住,“我们的人发现了点东西,一起去看看?”
阿维点头,留下三个人守入口,带着剩下的人跟了上来。
实验室深处比外面更杂乱,文件散了一地,培养舱大多碎了,淡黄色的培养液混着各种组织碎块淌得到处都是,踩上去黏糊糊的。
锚点蹲在一面墙前,墙上有道裂缝,是整齐的切痕,边缘能看到液压杆的接头。
“暗门。”锚点指着裂缝,“刚发现的,里面应该有通道。”
“能打开吗?”多明戈问。
“控制板被破坏了,得硬来。”锚点从背包里掏出塑胶炸药,“给我五分钟。”
阿维蹲下来检查控制板的残骸:“破坏得很专业,不是慌乱中干的,祭司走的时候故意封了这条路。”
“说明这条路重要。”马斯克接话,他正翻看散落的实验日志,“日志最后一页……祭司写了个词:源头。还画了个箭头,指向西边。”
“西边是西奈山腹地。”汉斯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
多明戈回头,发现这老头不知什么时候跟过来了,那俩负责保护他的队员一脸无奈。
“汉斯先生,我说了让你留在安全处。”多明戈皱眉。
“安全处?”汉斯苦笑,“这地方哪儿安全?况且……”他走到墙边,手指拂过那些古老的石砖,暗门周围的墙壁明显比实验室其他部分古老,“这砖石的砌法,是拜占庭时期的。祭司不是第一个发现这里的人。”
阿维盯着汉斯:“你知道什么?”
“我曾祖父的笔记里提到过,早期基督教隐修士在西奈山建造了不止一处避难所,有些深入地底,与古老的地下河道相连。”汉斯从背包里掏出那本泛黄的笔记,翻到某一页,“看这里……循水声而下,可见真容。”
正说着,锚点那边传来一声闷响。
塑胶炸药炸开了暗门的锁闭机构,裂缝缓缓向两侧滑开,露出后面黑漆漆的通道。一股潮湿的、带着霉味和某种矿物质气息的风从通道里涌出来,吹得人一激灵。
“有风,说明通道是通的。”马斯克举起手电,光束照进去,通道向下倾斜,地面是天然岩石,有人工修凿的台阶,墙上每隔一段就有放置油灯的凹槽。
“下不下?”沙暴问。
多明戈看了眼时间,凌晨五点十分。外面天应该快亮了,但地底永远是黑夜。
“阿维?”他看向以色列指挥官。
阿维在跟外面留守的队员通话,几秒后抬头:“我们的人说入口处安静,那两辆越野车的人没回来。祭司可能放弃这个据点了。”
“或者他就在下面等着。”约西冷冷地说。
多明戈思考了几秒,知道不下去,这趟就白来了,哪怕有危险他也不能放弃,他们的职业不就是干这个的么。
“下。”他做了决定,“锚点,你带第一组探路,保持通讯。沙暴第二组,间隔五十米。我、马斯克、汉斯和阿尔法小组走中间。阿维,你们负责殿后如何?”
“可以。”阿维爽快答应,“不过我要提醒一句,这种地下环境无线电信号可能很差。”
“用引导绳。”多明戈从背包里掏出荧光引导绳,一头系在门口,“每五十米做个标记。”
队伍重新整备,检查弹药、水源、照明。下地下不比地上,一旦迷路或遇险,救援都难。
锚点第一个踏进通道,战术手电的光束在黑暗里切开一道口子。台阶很陡,有些地方磨损严重,得扶着墙走。空气越来越湿,能听见隐约的流水声。
“有地下河。”马斯克低声说,手里的仪器显示湿度在持续上升。
走了大约两百级台阶,通道变宽,出现一个天然的洞室。
洞室中央有个水池,水是从岩缝里渗出来的,清澈见底。池边散落着一些陶罐碎片,还有几具骸骨,骨头已经风化发黑,保持着跪坐的姿势。
“隐修士。”汉斯蹲下来,小心地检查骸骨,“看这袍子的残留物,麻布,染过赭红色……是早期基督教苦修派的装束。”
“他们死在这儿干什么?”沙暴问。
“不是死,是坐化。”汉斯指着骸骨的姿势,“自愿结束生命,等待复活。苦修派相信,在最接近地心的地方离世,灵魂能更快到达天堂。”
多明戈绕过水池,发现洞室另一头还有通道,但不是向下的,而是水平的,通往更深处的黑暗,水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继续?”他问。
“继续。”阿维说,“水声变大,说明离地下河近了。祭司如果真在下面建了主实验室,一定需要水源。”
水平通道比之前的台阶好走些,但更狭窄,只能单人通行。队伍拉成一条线,像钻入地心的蚯蚓。
水声越来越大,从隐约的潺潺变成轰鸣。走了约十分钟,前方出现亮光,是天然的幽蓝色的荧光。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高得看不见顶,宽度超过百米。一条地下河从空洞一侧的岩壁涌出,在空洞里形成一个小型瀑布,然后蜿蜒流向深处。河水本身是暗色的,河床和两岸的岩石上附着着无数发光的苔藓或微生物,把整个空间映成一片幽蓝。
而最让人震撼的,是河对岸的景象。
那里有一座建筑,是石砌神庙或修道院的古老建筑,依着岩壁而建,一半嵌在岩石里。建筑保存得相当完整,有拱门、立柱,甚至还能看见窗户的轮廓。建筑前有个小码头,码头上系着几条木船,船已经很旧了。
“守望者圣殿……”汉斯喃喃道,声音在巨大的空间里产生轻微的回音,“我曾祖父笔记里提到的真容……原来是真的。”
“祭司在那儿吗?”约西举起望远镜观察对岸。建筑里没有灯光,静悄悄的。
“不知道。”阿维说,“但如果有主实验室,那儿是最合适的位置,有水源,空间大,还隐蔽。”
“分两批过河。”多明戈下令,“锚点,你带三个人先过去,建立桥头堡,其他人掩护。”
锚点选了最结实的一条船,检查没有漏水后,四人上船,用桨划向对岸。船速很慢,在幽蓝的荧光里像一片飘落的叶子。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枪口跟着船移动,手指扣在扳机上。
船到河中央时,水面上突然冒出几个气泡,然后一团黑影从水下窜出,直扑船身。
“水下有东西……”锚点吼道,举枪就射。
“啾啾啾……”
子弹打进水里,激起一片水花。但那黑影速度太快,撞在船底,木船剧烈摇晃,差点翻倒。
“是改造体,水下也有……”沙暴在岸上喊。
多明戈这才看清,那黑影长着类似鱼类的鳍和鳃裂,但躯干还是人形,皮肤是灰白色的,在荧光下泛着诡异的光。不止一个,水面上又冒出三四个同样的黑影,围着船打转。
“火力掩护……”多明戈下令。
岸上所有枪口同时开火,子弹像暴雨一样打进河里。可水有阻力,子弹威力大减,那些水下改造体只是受了些伤,反而更疯狂地攻击船只。
一条改造体跃出水面,扑向船上一个队员。那队员反应极快,侧身躲过,反手用枪托砸在改造体头上。改造体落回水里,爪子划过队员的小腿,带出一道血口。
“妈的……”队员咬牙,单膝跪在船上继续射击。
船离对岸只剩五米了。锚点索性弃桨,抓起船上的绳索,奋力抛向码头。绳索末端的钩子卡住码头木桩,他大吼:“拉……”
船上四人一起拉绳,船冲向对岸。两条改造体还想阻拦,被船身撞开。
船靠岸的瞬间,锚点第一个跳上码头,转身对着水面扫射。其他三人迅速跟进,建立防线。
水下的改造体似乎意识到占不到便宜,慢慢沉了下去,水面恢复平静,只留下几团扩散的血污。
“安全……”锚点在对岸挥手。
多明戈松了口气:“第二批,走。”
剩下的队伍分两船过河。这次水下没再袭击,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水面,直到脚踩上对岸的实地。
建筑就在眼前了。近距离看,这确实是一座古老的修道院,石墙上有模糊的壁画,描绘着圣经场景。门是厚重的木门,虚掩着。
“进去前先扫描。”马斯克拿出便携式扫描仪,对着建筑扫了一圈,“没有热源,有微弱的电磁信号……从地下传来的。”
“地下室?”阿维问。
“或者更深。”马斯克调整频率,“信号源在……正下方至少三十米。”
多明戈示意队伍散开,呈战术队形靠近大门。伊戈尔和两个阿尔法队员上前,轻轻推开木门。
门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地下空间里格外响亮。
门后是大厅,空荡荡的,只有几排石凳,看起来像是祈祷室。地面中央有个向下的阶梯入口,没有门,黑洞洞的。
“信号从下面传来。”马斯克确认。
阶梯是螺旋向下的,很窄,只容一人通过。墙壁上刻满了文字和符号,不是希伯来文,也不是阿拉伯文,更像某种古老的闪米特文字变体。
汉斯一边走一边看,不时用相机拍照:“这是纳巴泰文字……公元前就在西奈半岛活动的民族。这些铭文……记载着某种仪式。”
“什么仪式?”多明戈问。
“关于净化和重生。”汉斯翻译着,“‘唯有纯净之血,可开启真理之眼,得见创世真容’……又是血脉那套。”
阶梯似乎没有尽头,一直向下、向下。空气越来越闷,湿度却降低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怪的、类似臭氧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