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下午,阳光明媚,积雪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三万降兵整齐地排列在广场上,他们每人都领到了一条装粮的袋子,里面装着五斗粮食,然后将其背负在背上。这些降兵们神情紧张,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与此同时,吴汉挑选出了五千名身体健壮的士兵,他们负责推动五百辆独轮车。每辆独轮车上都装载着十石粮食,这些粮食堆积如山,显示出这次行军的重要性。
吴汉站在高台上,目光如炬,他环视着下方的降兵和士兵们,然后高声喊道:“王霸听令!”王霸立刻上前一步,抱拳应道:“末将在!”吴汉下令道:“你率领本部三千骑兵押后,务必确保行军安全。若有走慢者,斩!弃粮者,斩!闹事者,斩!”
这三声“斩”字,如同三声惊雷,在降兵们的耳边炸响。他们被吓得浑身一颤,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自己成为被斩杀的对象。于是,降兵们乖乖地排成了一条长长的队伍,宛如一条黑色的巨龙,自北向南延伸,蜿蜒长达三十里。
这条黑色的长龙在雪地上缓慢前行,士兵们的脚步声和独轮车的吱呀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特的韵律。远远望去,这条黑龙所过之处,雪尘飞扬,仿佛给大地划出了一道深深的伤疤。而那一辆辆装满粮食的独轮车,则像一条会移动的粮河,源源不断地向南流淌。
第四日,粮队刚过洹水,洛阳敕使飞马而至。
中使宣读诏书:
“檀乡既平,河北肃清,前将军吴汉,加封广平侯,食邑万户;麾下九将,各进爵一级;降卒三万,愿留者补入建义营,愿归者给口粮、发路引,各还本郡。”
诏书读罢,三军雷动。
吴汉却单膝跪地,双手高举,只说一句:“臣不敢居功,赖陛下洪福、将士用命。”
起身后,他把诏书往怀里一揣,回头冲众将咧嘴:“听见没?升官发财了!今晚老子请客——一锅黍米饭,管饱!”
众将哄笑,雪野上寒气被笑声冲得四散。
夜里,中军帐。
火盆旺,酒香淡。
邓晨端起酒杯,却没有一饮而尽,而是凝视着吴汉,轻声问道:“将军,您可知晓接下来该如何行动呢?”
吴汉正用匕首插着一块烤得金黄酥脆的黍米饼,咬得“咔嚓”作响,嘴里还含混不清地回答道:“自然是班师回朝,回到洛阳后,痛饮美酒,酣然入睡,然后等待陛下的封赏。”
然而,邓晨却缓缓地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河北地区刚刚平定,但渔阳的彭宠仍然盘踞在那里,铜马军的残余势力也尚未散去;再往北,还有尤来、五校等势力,对我朝边塞虎视眈眈。陛下所期望的并非仅仅是一时的安定,而是要实现长治久安啊。”
吴汉闻言,放下手中的黍米饼,用袖子随意地抹了抹嘴角,原本眼底的那丝匪气也逐渐收敛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沉静。他凝视着邓晨,似乎在思考着对方话中的深意,过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先生的意思是说,我们不能就此解甲归田,而是要继续向北进军,将那些残余势力一一铲除?”
“正是如此。”邓晨抬起手,指向营帐外的夜空,只见那颗紫微星在夜空中闪耀着耀眼的光芒,他接着说道,“如今帝星尚未归位,将军您的战刀也尚未入鞘啊。”
吴汉顺着邓晨手指的方向望去,凝视着那颗明亮的紫微星,许久都没有说话。终于,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将连日来的血腥与战火都一并吐了出来,然后缓缓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们再继续征战一程吧!一直砍杀到彭宠跪地求饶,一直砍杀到塞外的草原都不再生长,那时,我们再回洛阳去睡个安稳觉。”
次日清晨,雪霁,日头鲜红。
广平侯大旗猎猎,立于漳北废台。
在台下,原本有三万降卒,但如今已经有一半人离开了。那些愿意归降的人,领取了口粮后,跪地三叩,然后踏着积雪向南散去。而那些愿意留下的人,则剪下了自己发梢的一缕头发,投入火盆之中,这意味着他们已经斩断了过去的一切,重新成为了汉朝的子民。
火盆旁边,吴汉背负着双手,静静地站立着。火光映照在他的左脸颊上,那道狰狞的刀疤仿佛变成了一条活过来的蜈蚣,令人不寒而栗。突然,他猛地拔出腰间的长刀,手起刀落,将那半截已经烧焦的“替天行道”残旗劈成两半,然后毫不犹豫地扔进了火盆里。刹那间,火星四溅,“轰”的一声,火焰猛地窜高了起来。
吴汉高声喊道:“从今日起,河北再没有‘替天’,只有‘汉’!”他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在这片冰天雪地中回荡着。众兵们听到他的呼喊,齐声高呼:“汉!汉!汉!”这呼喊声如同滚滚雷声,在雪野中传递着,惊起了无数寒鸦。这些寒鸦黑压压地飞向天边,仿佛是在为那些旧日的贼寇送葬,同时也为这位新崛起的侯爷开辟道路。
吴汉收刀入鞘,动作干净利落。他翻身上马,手中的马鞭如同闪电一般,直直地指向北方,口中喊道:“回师?不——进军渔阳!紫微星亮到哪里,老子就砍到哪里!”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挥马鞭,胯下的战马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疾驰而出。万马奔腾,雪尘飞扬,遮天蔽日。一条黑色的巨龙在雪地上调头向北,如同一股黑色的旋风,直扑那尚未升起的冬日。
二月二十八,洛阳城。
接连下了三日的雨夹雪,今日却突然停歇了下来。南宫的丹陛被太监们清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甚至能倒映出人影来。而那残雪则被堆积在龙墀的角落里,远远看去,就像是给九龙壁镶上了两道银边一般,煞是好看。
刘秀身披狐裘,手中握着一只铜手炉,静静地立在阶前,遥望着远处的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