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兽窟深处,风转云回,天地沉寂。
山河俱寂,四方无声,唯余一种近乎原初的压迫感,蔓延在大地之上,仿佛连虚空都为这沉重的气机所凝滞。
张三丰与真藏法师并肩而行。
前者素袍如雪,风姿洒然,步履虚浮却不失稳重,气若游龙,气定神闲;后者佛衣金染,面含清明,虽面色苍白,但双眸沉静,佛念自持。
两人步履缓慢,气息看似平淡,实则彼此交融而不侵扰,道意与佛念交错,却又各自成章,宛若道佛双莲,一静一动,一虚一实,各自绽放于玄微之地。
道心如镜,佛念如灯。
行至此处,忽而,天地一变。
前方景象陡然扭转,再无林木山石,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漂浮于幽空中的岩骨浮岛与土丘孤峰。
那是一座座被地壳撕裂后抛入虚空的断面地层,漂浮之间,隐隐带有地脉残韵,四方缥缈无依,仿佛悬立于世界尽头。
空气中,土灵之气浓厚如浆,几乎可见黄褐之色在空中翻滚,沉沉如山岳,连呼吸间都仿佛拖拽地脉。
真藏法师盘坐于一块浮石之上,调息不语,面色略显疲惫,佛念缓缓游走,仍未完全调平伤势。
而张三丰,则立于前方孤峰之巅。
素袍无尘,神情淡然,掌中缓缓铺开一道玄奥道图,正是太乙神图。
阴阳分列,三才交汇,八卦转动,图中星辰流转如沙漏倒悬,大道法则之力沿着阵图缓缓外溢,化作一道道光纹,犹如撕开虚空的道纹,寸寸揭示这片天地的真形。
“乾位震动,艮宫土涌……此地有四灵聚生之象。”
他目光一凝,遥遥望向前方。
目光穿透浮岩之间的虚空层层阻隔,只见前方那片低洼的盆地之中,土气沸腾,地脉起伏,一缕缕沉沉兽息从深地中缓缓溢出。
太乙神图微震,图心涌出四道模糊影像,虽未现真形,却各具一方气机,杀意未发,威压先临。
四灵分踞四隅,隐成四象之势,镇压此地!
其一,形似獒犬,体如巨熊,通体土灰,盘卧于地,四肢深埋泥岩之下,仿若地脉之根,沉稳如岳。
其二,如蝠非蝠,双翼半敛,静悬空中,一动不动,却引得风息回转,仿若死影潜藏虚空。
其三,乃五彩羽禽,立于孤峰之巅,羽翼披辉,双瞳如剑,不断审视四野,锐利如刃。
其四,似鹿非鹿,幻身如烟,行迹无形,游走于三者之间,飘忽不定,灵气流转。
张三丰神色平静,眼中却浮起一抹笑意,低声道:
“原来是氐、女、胃、柳四宿本源所化……”
“倒是灵性不凡。”
他右手抬起,五指掐诀,于虚空轻轻一点。
霎时,阵图剧变,三才之势升腾为九宫,乾坤倒转,诸象复始,虚空如被拨乱反正,风水流转,气场归一。
真藏法师虽闭目调息,仍觉大地随之震动,气流骤变,心神俱震。
他立刻开口,低声传音:
“张施主,此四灵相辅相生,气场互补,阵势极稳,恐难各个击破……”
张三丰却负手而立,淡然一笑,轻声回道:“何须击破?”
他目光微敛,缓缓开口,如诵如咒:
“清灵元气,本自幽藏;四象合成,分则虚妄。”
话音未落,脚下一步踏出,身形如虚光流转,道音随风而起,四方天地应声共鸣!
掌中印诀突变,双指一合,五指成拳,太乙阵图中央倏然升起一道玄光,化为一股天命之势,环绕四灵所在。
只见虚空一颤,阵图运转之间,竟将四道符箓印入四灵神识之中。
一瞬间,四灵识海震荡,灵识被搅动,灵性如被神光一摄,陷入幻想之中。
张三丰左掌翻转,化掌为印,凌空而下,低叱一声:“咄!”
轰!!
一声玄音响彻虚空,四象之气瞬息崩解!
獐形之灵首当其冲,灵识迷失,神光黯淡,当即止步呆立;彩羽雉鸟金瞳收敛,羽翼垂落,跌于崖顶;蝠形灵兽如失魂影,跌入土中,不再腾空;地犬之灵更是气息沉入地底,宛如陷入沉眠!
张三丰手掌一抬,袖袍鼓荡,四道符文破空而出,金白蓝红四色光辉飞旋交织,宛如天道归位,精准贴入四灵眉心!
灵纹印下,四灵光影震颤,最终化作四道灵印,宛若天书封图,随之被张三丰一一摄入掌中。
天地,归于寂静。
真藏法师睁开双眼,望着这一幕,目光震撼,几乎以为所见皆为幻象。
他喃喃低语,嗓音干涩:
“此人所行之道……已非寻常神通可比。”
而他却是不知,张三丰虽神通非凡,但面对这些堪比半步至尊的伪仙兽,也非是敌手,只不过,他所使用的,正是道门《太乙神数》,与二十八星宿息息相关,可谓是同根同源,用来收服星宿本源转世,自然是手到擒来。
……
片刻后。
张三丰伫立原地,太乙神图缓缓合拢,指尖气机牵引着天道之纹,于虚空中演化一丝丝玄妙光晕。他忽而凝神,目光遥遥望向北方。
“南坎水位气机浮动,灵韵如泉涌。”
“水灵二宿……来了。”
言罢,素袍飘动,身形一掠如风。
真藏法师微怔,旋即随之而动,腾云驾雾,步随道音,两人破空而行,踏过断谷幽壑,直抵一片如梦似幻的湿泽古潭之前。
前方雾霭腾腾,水汽蒸腾,芦苇婆娑,水草披披,一派古境幽潭之象。
而在那静谧水面之上,一头细长灵兽若隐若现,浮沉其间。
其形若游龙,长逾丈许,通体青蓝,无鳞如玉,却生四角,水光流转中,竟隐有灵韵吐纳,自身周围水域皆生灵气波澜。
张三丰驻足片刻,眼神微凝:
“轸水蚓……”
他语声肃然,眉心微挑。
他右手抬起,五指拈诀,如虚空摘星,气机牵引间,一道道水痕从他指尖勾连至潭面。
脚步轻踏,虚空起涟漪,步罡踏斗,七步落尽,道音随之低吟而出:
“水来无形,流自心源;心随形转,转归于静。”
轰!
话音一落,原本波动不断的潭水竟瞬间安定!
仿佛整座古潭,在这一念之间,被他的道意“镇压”。
水灵蚓似有所感,缓缓浮出水面,不再遁逃,轻轻摆尾,水光随之跃动,如在迎合咒印。
张三丰袖袍微震,双指一点,一枚青纹水符化作流光飞出,缓缓印入水蚓额心。
只见灵息归寂,神光一敛,水灵化为一道蓝色光纹,悄然遁入张三丰掌中,沉眠不动。
真藏法师望之,心神震动,尚未来得及开口,一声凄厉长啸忽然自林深处传来!
轰!
前方密林炸裂,泥石翻飞,一道黑灰色巨影如山奔突而来!
那兽形奇异,头如猛虎,身似恶犬,尾若蛇蟒,四肢粗壮,爪牙如刃,身周水意激荡,双眸幽碧似渊,凶威滔天!
“貐!”
真藏惊道,“此乃……古之灵兽!”
然张三丰神情未动,眸光沉如古井,袖中五行之气早已悄然流转,宛如深渊回响。
他右手一翻,指尖雷光交汇,虚空之中,骤然刻下三道连环符阵!
他轻喝一声:“着!”
下一刻。
雷光如碎镜炸裂,虚空塌陷,一面刻印星辰流转的巨大雷镜浮现而出!
雷纹如锁,水气为阵!
轰然间将那横冲直撞而至的貐困于镜中!
貐怒吼咆哮,四肢暴动,尾若蛇龙翻卷搅空,水意崩天,雷光翻滚。
却惊觉,四方空间早已被锁死,天地折叠,它已身陷囚牢,再难寸进!
张三丰翻掌之间,袖中一道灵符激荡而出,水雷混元印在半空中迅速演化,勾勒出八重符环,光辉如锁链垂天,将貐彻底封镇!
……
至此。
张三丰灵兽窟一行,已集齐十宿。
张三丰静立虚空,素袍无风自舞,气息悠长。
掌中星芒微现,灵印化作道道星纹,于他袖中悄然转动,如周天星斗,牵引天地气机,自成一方天命之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