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敢虽然腿上的伤还没有痊愈,此刻疼痛依旧折磨着他,但形势危急,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他紧紧咬着牙关,忍着剧痛,从窗户一跃而出。
桑明川紧随其后,刚落地,就听到身后破屋的门被粗暴地一脚踹开,几个手持长矛的鲜卑士兵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他们一眼就看到了后窗那个明显的破洞,立刻大声呼喊着,朝着这个方向追了出来。
“跑!”桑明川紧紧拉着石敢的手,向着县城深处那错综复杂的小巷跑去。
夜色越来越浓,如同一张巨大的黑色幕布笼罩着整个县城。
狭窄的巷弄里,光线昏暗,只有些许微弱的月光洒在地上。
两道身影在拼命地奔跑着,他们的脚步声急促而凌乱,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沉重。
而在他们的身后,鲜卑士兵愤怒的吼叫声此起彼伏,伴随着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一场新的危机就这样毫无预兆地骤然降临,死亡的阴影仿佛就在他们身后紧紧追赶着。
东阿县城的夜色被一阵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撕裂,原本静谧的夜晚顿时充满了紧张与危险的气息。
桑明川拉着石敢,在迷宫般错综复杂的小巷里狂奔。
他对这里的地形并不熟悉,只能凭借着本能和对逃生方向的大致判断,专挑那些狭窄、曲折且看似隐蔽的巷道钻进去。
身后的呼喝声越来越近,鲜卑士兵愤怒的咒骂夹杂着长矛拖地时发出的刺耳声响,如同催命的鼓点一般,一声声敲击在两人的心头,让他们不敢有丝毫懈怠。
“桑明川大哥,我……我跑不动了……”石敢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受伤的腿在剧烈运动下传来钻心的疼痛,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他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身体也开始摇晃,几乎要支撑不住。
“坚持住!”桑明川咬紧牙关,眉头紧锁,半拖半拽地带着石敢往前冲:“一旦被抓住,我们都活不了!”
他知道,现在绝不能停下。
前燕士兵对冉闵旧部的搜捕一向残酷无情,他们不会给任何俘虏留活路。
如果落到他们手里,不仅意味着死亡,还可能遭受难以想象的折磨。
想到这里,桑明川更加坚定了继续逃亡的决心。
前方突然出现一个岔路口,桑明川几乎没有犹豫,拉着石敢拐进了左边更深、更幽暗的巷子。
这条巷子比之前的还要窄,两侧是高耸的院墙,将月光完全遮挡,光线昏暗得几乎看不清脚下的路。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腐朽的味道,让人感到压抑而又不安。
“砰!”
石敢一个踉跄,重重地摔倒在地,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
他的伤腿显然已经到了极限,再也无法承受这样的高强度奔跑。
桑明川连忙回身去扶,却见石敢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只是用颤抖的手指着自己的腿,眼中满是痛苦和绝望。
此时,身后的脚步声和呼喊声已经近在咫尺,甚至可以看到火把的光芒在巷口晃动,映照出鲜卑士兵狰狞的面孔。
桑明川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难道就要这样被抓住了吗?他不甘心!绝不甘心!
他猛地抬头看向两侧的院墙。
这院墙不算太高,约莫丈余,墙体是用土坯砌成的,有些地方已经松动,似乎可以攀爬。
时间紧迫,容不得多想。
“石敢,抓紧我!”桑明川低喝一声,蹲下身子,示意石敢紧紧抱住自己的脖子。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凭借着穿越以来被空间泉水滋养得日益强健的身体,猛地站起身,朝着院墙冲去。
在靠近院墙的瞬间,他脚下用力一蹬,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跃起,同时双手在墙头上一撑,硬生生将自己和石敢的身体带过了墙头。
“噗通!”
两人重重地摔在院墙后的院子里,溅起一片尘土。
院子里似乎是一处废弃的菜园,杂草丛生,荒凉破败,仿佛很久没有人打理过。
“快,那边!”
墙外传来鲜卑士兵的呼喊声和翻墙的动静,形势依然危急。
桑明川顾不上身上的疼痛,再次拉起石敢,朝着院子深处的一间破旧柴房跑去。
那是一间年久失修的小屋,门虚掩着,透出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两人冲进柴房,桑明川反手将门死死顶住,然后迅速打量四周。
柴房里堆满了干草和枯枝,这些干草和枯枝杂乱无章地堆放着,几乎占据了整个柴房的一大半空间,而角落里还有一个通往地窖的入口,这个入口被一块木板盖着,木板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上面布满了灰尘和一些细小的划痕。
“快下去!”桑明川大声喊道,一边弯下腰,用尽全力掀开那块沉重的木板,顿时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洞口散发着一股潮湿阴冷的气息,仿佛是通往另一个未知世界的入口。
石敢虽然已经精疲力尽,身体如同散架了一般,但求生的本能却像是一股无形的力量,驱使着他没有丝毫犹豫,手脚并用地爬进了地窖。
桑明川紧随其后,在进入地窖的瞬间,他小心翼翼地将木板重新盖好,又搬过几根粗壮的木柴压在上面,尽可能地掩盖痕迹,不留下任何破绽。
地窖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到两人粗重的喘息声和彼此的心跳声,那心跳声在寂静的地窖中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是两面鼓在不停地敲击着。
过了片刻,柴房的门被粗暴地踹开,鲜卑士兵的脚步声和呼喝声传了进来,那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在柴房里炸响。
“仔细搜!他们肯定在这里!”一个士兵大声命令道,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检查一下柴堆!”另一个士兵附和着,开始在柴堆里翻找起来。
“看看有没有地窖!”又一个士兵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警惕和兴奋。
桑明川和石敢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紧紧地蜷缩在黑暗中。
地窖的入口虽然被掩盖,但他们不知道能瞒多久,每一秒的等待,都如同煎熬,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了。
他们能听到士兵在柴房里翻找的声音,干草被踢得簌簌作响,木柴被搬动的声音近在咫尺,仿佛下一秒就会发现他们的藏身之处。
“这里有块木板!”一个士兵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惊喜。
桑明川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握紧了藏在身上的环首刀。
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算是死,也要拉上几个垫背的!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坚定和决绝。
石敢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但他看着桑明川的背影,眼中却没有了之前的绝望,反而多了一丝决绝。
他知道,只要有桑明川在身边,就还有希望。
“掀开看看!”那个士兵大声喊道。
木板被猛地掀开,一道火光照射下来,照亮了地窖入口。
那火光如同一把利剑,刺破了地窖的黑暗。
桑明川和石敢的心都揪紧了,仿佛停止了跳动。
然而,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个粗哑的声音:“别找了!头说,那两个蛮子已经逃出城了,城门那边死了三个兄弟,让我们去城门那边汇合!”
“可是……”一个士兵似乎还想说什么。
“可是什么!耽误了时间,你我都担待不起!走!”那个粗哑的声音不容置疑地打断了他的话。
短暂的沉默后,脚步声渐渐远去,柴房的门被重新关上。
又过了许久,直到确认外面彻底安静下来,桑明川和石敢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瞬间瘫软下来,仿佛所有的力气都在这一刻被抽空了。
“吓死我了……”石敢的声音里满是哭腔,那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就像洪水决堤一般涌上来,让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仿佛要将之前所有的恐惧都通过这种方式宣泄出来。
桑明川也感到一阵虚脱无力,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那冷汗黏在身上,带来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就在刚才那一刻,他真的以为自己就要命丧于此了,那种死亡的威胁近在咫尺,现在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没事了,安全了。”桑明川拍了拍石敢的肩膀,试图给他一些安慰,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两人在黑暗中休息了许久,这黑暗就像一张巨大的网,把他们紧紧包裹着,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们才渐渐恢复了些力气,身体的那种疲惫感也稍微减轻了一些。
“桑明川大哥,我们现在怎么办?”石敢带着疑惑问道,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不确定。
桑明川沉吟片刻道:“城里肯定不能待了,那些人一定还在四处搜捕我们呢。等天亮之后,我们想办法出城,继续往青州走。”
他的声音虽然低沉,但却透着一股坚定。
“嗯。”石敢轻轻应了一声。
地窖里虽然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但却异常安静,这种安静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两人靠着墙壁,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连日来的奔波和惊吓,让他们的身心都疲惫到了极点。
第二天清晨,桑明川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那响动就像一根细针扎在他的神经上。
他警惕地竖起耳朵,听到柴房里传来扫地的声音,那扫帚划过地面发出的“沙沙”声在清晨格外清晰。
有人!
他立刻推醒石敢,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发出声音,然后小心翼翼地挪到地窖入口,透过木板的缝隙向上望去。
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正拿着扫帚在打扫院子里的杂草,他的动作迟缓,神情落寞,看他的穿着打扮,应该是个汉人老农,身上穿着粗布衣服,脚上是一双旧布鞋。
桑明川心中一动,犹豫了片刻,轻轻将木板推开一条缝,低声道:“老丈,晚辈无意打扰,只是避难至此,还望老丈行个方便。”
老者被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看到地窖入口的缝隙和里面隐约的人影,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像一张白纸一样。
但他很快镇定下来,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快步走到地窖入口旁,压低声音道:“你们……你们是昨晚被鲜卑兵追杀的人?”
桑明川点点头:“正是。我们是逃难的流民,不知为何惹上了他们。还请老丈不要声张。”
老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同情,也有担忧。
他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唉,这年头,哪有什么道理可讲。你们出来吧,趁现在外面还没人。”
桑明川有些意外,但还是迅速掀开木板,带着石敢爬了出来。
老者看着他们,尤其是看到石敢受伤的腿,眼神更加复杂:“你们……是冉王的人?”
桑明川心中一凛,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看着老者,静观其变。
老者苦笑一声:“罢了,不管你们是谁,都是可怜人。我这把老骨头,也没什么好怕的了。我儿子当年,就是跟着冉王打仗死的……”
提到冉王,老者的眼中闪过一丝崇敬和悲伤,那种情感深沉而真挚。
桑明川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老者是同情他们的。
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对着老者深深一揖:“多谢老丈仗义相助。”
“快别这么说。”老者急忙摆着手,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鲜卑兵说不定还会再次前来搜查,你们可不能在这里久留啊。我知道一个能够出城的地方,可以避开城门那些守卫的盘查。”
“真的?”桑明川又惊又喜,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
老者缓缓地点点头,神情认真而笃定:“后院的墙外面,有一条排水沟,这条排水沟是连接着城外护城河的。那排水沟并不深,你们完全可以从那里钻出去。只是……里面可能会有些脏。”
“无妨,无妨!”桑明川赶忙回应道,语气中带着无比的坚定:“只要能够顺利出城,再脏也是没有关系的!”
老者领着他们来到了后院,指着一处低矮的院墙说道:“翻过这道墙就是排水沟了。我这里还有一些干粮,你们带上吧。”
说着,他走进屋里,拿出一个布包,布包里面装着几个窝头和一小袋糙米。
桑明川接过布包,心中满是感激之情,这种感激几乎难以用言语表达:“老丈的大恩大德,晚辈没齿难忘。不知道老丈您尊姓大名,日后若有机会,我定当报答您的恩情。”
老者摆了摆手,态度谦和而又淡然:“报答就不必了。我只是盼望着,天下能够早日恢复太平,汉人能够不再遭受这样的苦难。你们……多保重吧。”
桑明川郑重其事地对着老者磕了一个头,石敢也紧跟着跪下磕头。
“走吧。”桑明川拉起石敢,不再有一丝犹豫,翻过墙头,跳进了那条散发着恶臭气味的排水沟。
排水沟果然如老者所说,不深,只到膝盖的位置,里面满是污泥浊水。
两人顾不上那扑鼻而来的腥臭味,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城外的方向慢慢挪动着。
终于,在穿过一段黑暗而又狭窄的通道之后,他们看到了前方的光亮。
那是排水沟的出口,与城外的护城河相连通的地方。
爬出排水沟的时候,两人的身上已经沾满了污泥,散发出难闻的气味,但当他们呼吸到城外清新的空气,看到远处连绵起伏的青山时,心中都不由自主地涌起了一股劫后余生的喜悦之情。
他们回头望了一眼东阿县城的方向,那个让他们经历了生死考验的地方,现在已经远远地被抛在了身后。
“我们走。”桑明川拍了拍石敢的肩膀,眼神重新变得坚毅起来。
前路依旧充满了未知和危险,但是他们毕竟活下来了。
只要活着,就始终会有希望存在。
两人互相搀扶着,朝着青州的方向,一步步艰难而又坚定地走去。
阳光洒在他们的身上,仿佛为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他们的身影在这广袤的大地上看起来是如此的渺小,却又蕴含着一股不屈的力量,在这乱世之中,顽强地向前延伸,向着充满希望的地方前进。
离开东阿县之后,桑明川与石敢便一路朝着东方前行。
为了躲避可能存在的危险,他们刻意避开了所有的城镇,专门选择那些荒无人烟的野外道路行走。
他们身上的污泥此时倒成了极好的伪装,二人就像两条泥鳅一般,在这乱世的夹缝里艰难地穿行着。
布包里的干粮很快就要消耗殆尽了,桑明川不得不又一次依靠随身世界来获取食物。
果子那清甜的味道以及泉水的甘洌滋味,成为了支撑着他们两人继续前行的重要力量。
石敢的腿伤在桑明川的精心照料以及泉水的滋养下,恢复的速度越来越快,现在已经能够正常行走了,只是还无法进行长途的奔袭。
这一日午后时分,两人翻过了一个山梁,远远地就看到山脚下聚集着一片低矮的窝棚,那里炊烟袅袅升起,隐约之间还能听到人的声音。
“桑明川大哥,那边好像有人呢。”石敢指着那些窝棚说道,他的眼中既有警惕又有渴望。
他警惕的是那里可能存在未知的危险,而渴望的是或许能够在那边找到一些食物。
桑明川眯起眼睛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然后说:“看这个规模,像是一个流民聚集的地方。”
在这乱世之中,战火四处纷飞,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往往会自发地聚集起来,形成这样临时的村落,大家抱团取暖,共同抵御风险。
“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呢?”石敢询问道。
桑明川沉思了片刻,回答说:“去吧。我们需要了解更多关于青州方向的情况,而且,我们总不能一直靠着野果来维持生活呀。”
他叮嘱道:“到了那个地方之后,要少说话,多观察。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要冲动行事。”
于是,两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随后便朝着山脚下的窝棚区走去。
越靠近窝棚区,空气中的气味就越发复杂起来,有烟火的气息,有汗臭的味道,还有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酸腐气味。
走近之后才发现,这里的景象比想象中的还要破败。
所谓的“窝棚”,大多数是用茅草、树枝和泥土搭建而成的,十分低矮简陋,风一吹就摇摇欲坠。
流民们一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眼神麻木地或坐或卧在窝棚的周围。
有的人在翻找着能吃的野菜,有的则只是呆呆地望着天空,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几个面有菜色的孩子,好奇地打量着桑明川和石敢,眼神中带着一丝怯意。
当桑明川和石敢到来的时候,一些流民抬起头,目光中带着警惕和审视,就像一群受惊的野兽一样。
桑明川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温和一些,他对着一个坐在窝棚门口的老者拱了拱手,用生涩的古文问道:“老丈,我们是过路的流民,想在此歇歇脚,不知可否?”
老者用浑浊的眼睛打量了他们许久,才缓缓地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地说道:“都是苦命的人,歇脚就歇脚吧,只是……没有什么东西能招待你们的。”
“多谢老丈。”桑明川道谢道。
两人找了个相对空旷的角落坐下,石敢忍不住低声问道:“桑明川大哥,他们看起来好可怜啊。”
桑明川的心中也有些沉重,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这就是乱世中的底层百姓,他们没有反抗的力量,只能像蝼蚁一样,在苦难中挣扎求生。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汉子走了过来,他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虽然也面带饥色,但是眼神却很锐利,身上带着一股悍勇之气。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精壮的汉子,显然在这个流民聚集地有些威望。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汉子开口问道,声音洪亮,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