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开窗帘。
窗户外面应该是走廊和雕刻花纹的彩绘柱子,然后是一小片葱绿的草地,但现在葱绿的草地被血浸染了,柱子也不再表现出之前的颜色……有碎金色的光屑悄然飘落在他手背上。
他缓慢攥紧手心,再回头时,又如常微笑:“雪停了。好天气……按以往的切西贝尔来看,现在应该是晴天。”
可是时间兜兜转转的走,有时顺畅,有时往复,计时的钟表也时而停顿时而加速,他有点分不清时间了。
文字与知识之神……握有时间的神明。
他不想赞颂这位神明的伟大,既因为对方庇佑的是真理高塔,也因为对方很多时候,留下来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孩子们要醒了,”克里姆福林终于站起身,笑着说,“索伦先生,可以拜托您在这里看顾一下他们吗?我去打扫一下前面。我觉得,不该让孩子看见太过血腥的东西。”
他推门离开,一步步的走,最后在来时的、最大的教堂外停步,想起来自己刚见阿幸提尔瑞的时候……战争教会唯一的大主教,阿幸提尔瑞·明纪特。
“如果您在注视,”克里姆福林像是叹息,“北帝国的信仰在您眼中不值一提,拥护您、想向您献上一切的那些也轻如尘埃,事实如此,我没什么可怨恨的。”
“但,如果您在注视,”他又转了语气,“我有一句诚恳而虔诚的祝愿想说给您听。我年轻的时候,教会的神父爱忽悠我,说祷告不起作用是因为心不诚。我现在心很诚了,我向您祷告,祝您早日陨落。”
什么都没发生,风平浪静。
或许祂不在注视,又或许祂仁慈大度。
虽然说了亵渎神明的话,但克里姆福林神情相当的无所谓,他还有心思想别的,比如,孩子有索伦照料,他很放心。
他相信索伦的运气和实力,也相信这位幸运的青年只差一点由时间沉淀下来的老辣……如果青年还有足够的时间成长的话。
哦,他也相信自家教会的孩子们。
他相信那些孩子足够乖巧、听话、粘人,能够缠的大人脱不开身、不舍得走。
他一步步走上街道。
常居在切西贝尔的人很多,他不是每个都记得,他只对其中的少数,极少数有印象。
比如他记得贸易区有家花店,离三铜马街很远,但有位店员插花的手艺很好,所以他每次都要大费周章的坐马车过去订花——这种事当然可以拜托给下人,可是这是送给妹妹的花,他想亲力亲为。
他的妹妹,阿芙朵拉很喜欢花。
后来的那个假货也喜欢。
那位手艺很好的店员现在老啦,在克里姆福林的关照下,她嫁给了一位小贵族,婚后生活美满。她很懂感恩,婚后仍然常常插好花送过来,但那时克里姆福林已经不再对这些花上心了。
克里姆福林叹了口气,抬头,微微眯起眼睛,来自战争的力量正在从他的身体里缓慢流逝,他可以清晰感受到赐福的消失……或许是因为他对神明的辱骂。
他觉得很好笑,于是乐不可支,他仰起头,褶皱的皮肤像贫瘠的荒原,仍未彻底散去的污秽开始侵入他的意识,他知道普通人该怎么暂时抵御这些东西,他在心里反复坚定自己的意识,坚定自己是个正常人,然后他看见了飘零的光屑。
像碎金,流光,又像璀璨的、熠熠的,难以描述的,消融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