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乐意也没有用。
一小塔一玛瑙还是被丢下了,被丢在了城墙边上,只得到了一句“我会尽早回来”的承诺。一同被丢下的还有存在感十分微弱的、可怜的“笔”。没有人推它,它自己来回滚了一下,然后立起来,自己生疏的在空气中写字。
一根触手“啪”一声把它按倒了。
小塔翻过一页:……好像是首席。
玛瑙可能认字,也可能不认字,它是否认字也取决于它想不想理人,现在它显然不想理会小塔,它只想用它的触手卷起这支笔,然后收紧、绞碎。
但很多事情不会总顺利发生。
笔挣脱了,它像一只贪恋腐烂的蝇虫,蝇虫会展开翅膀飞,会穿行于各种狭窄的缝隙——虽然这不合理,但它长出了翅膀,飞起来了。
这太不合理了,不合理到纪评去而复返,轻轻收拢五指攥住了这支笔。
笔在他的手心发抖。
小塔也在发抖,它脑子里千回百转闪过无数想法,比如这算不算故意离开、算不算故意引别人出手……对了!它突然想到这支笔来源于文字与知识,它不敢问优瑟尔琳,但首席一定很焦急。
所以……
“所以,”纪评叹着气说,“真是一刻都离不得人啊。”
大概小塔抖的太厉害了,青年先对小塔说话:“对不起,吓到你了。”
他和颜悦色,略带歉意:“我看它一直很安分,以为它会永远安分下去,没想到……嗯,抱歉。非常抱歉,我会带它走的。”
感谢群星提供的全图视野,打野……不是,打野怪很有用。
玛瑙又缠上了他的手腕,大概很不满笔可以走自己不行。
纪评不得不把玛瑙扒拉下来,捧在手心,再次说:“我很快回来。你可以和小塔一起走走,逛逛,或者陪地上的那些说说话。”
话音刚落,他散成无数浅淡的碎光,像晨时漂浮在阳光中的碎尘,一眨眼就了无痕迹,自然也没给玛瑙留下继续缠绕的机会。
小塔:……
这真是它第一次见纪评先生正大光明采用非普通人的方式离开,以前……好吧,偶尔也见过,但大都比较收敛……所以情况很紧急?泽西卡的情况紧急到不能耽误?
第一排除爱神,文字与知识之神,战争之神,甚至可以继续排除生命之神,命运之神,海神,还有……那得是……
是……
我们去玩吧?不好不好……要乖乖留在原地……不要留在原地!那明明是……是应该听话!可是碎完出去回真理自高塔由树枝阳光蝴蝶鲜花番肉茄蕉……
小塔恍惚了一下。
我……它……在想什么?
玛瑙拽了拽它的书页。
它清醒过来。
它仓惶翻过一页,它写:我们去摘叶子吧!
嗯?为什么?不,它原本想写……
它又翻过一页,它写:我们去采阳光吧!
不、不、不……
这好像个没有尽头的梦魇,它觉得自己在疯狂的翻页,它在翻过每一页,但每一页都有自己的想法,没有一页在听它的话……雪好像停了……阳光穿透云层……它又发现自己翻过一页。
——它只翻过这一页。
——雪明明还在下。
它写给玛瑙看:我刚刚在想,泽西卡是不是遇上了“自由”?
其实它不应当这样想。
因为那对眼睛是献给群星的,因为那对眼睛经过纪评先生的手,但它又难免觉得惶惑,觉得会不会这只是大人物的有意为之?
那对眼睛终究在世界海中心停留过,不是吗?
而世界海中心有什么呢?
它又顿住。
——我……刚刚,在想什么呢?
***
顽劣的孩子禁止思想的自由。
它正因意外垂眸这片大地。
***
乐声停住了。
教会里。
诗人停下动作,他彬彬有礼地露出一个微笑,然后告诉周围的人:“出了点事,麻烦大了。”
这句话很容易懂,但诗人的意思不太容易懂。
索伦:“啊?”
在他后悔自己感情太溢于言表的下一秒,他听见旁边的大贵族,即克里姆福林说:“啊?!发生了什么?”
这句话明显比他震惊多了,感情充沛多了。
大贵族又继续说:“但我相信,有尊贵的群星庇护,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索伦觉得大贵族有点太圆滑了,还后悔自己太不圆滑了,他还觉得……觉得……觉得……觉得……觉得……他发自内心的赞美命运:“命运裁定一切,无罪的必将美满。”
嗯?
不是……他不想说这个!
克里姆福林用敬佩的眼神看索伦,那神情活像是在看什么不要命的勇士。
诗人不以为意,他笑着对索伦说:“为了您的安危起见,我建议您留在这里,和您旁边这位——战争之神垂怜的第一梯队一起。我相信您的安危必然能得到保障。”
他放下琴。
诗人说:“您的自由被禁止,但命运允许您自由,大概这样。所以不必惶恐。群星庇佑您的一切,也包括您的信仰。”
?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群星庇佑信仰?庇佑命运之神?不对我不信仰命运之神……庇佑海神?好像更不对。
克里姆福林急忙表忠心:“战争之神是个混蛋,我从没信仰过祂。”
通过他表忠心的方式可以看出来战争之神是一位善良且不拘小节的神明,比如祂无所谓自己的信徒是否嘲讽、亵渎、不敬。
现在换索伦用“您真是勇士”的眼神注视大贵族了。
诗人似乎很无所谓。又或者说,外交官星星看不懂这些,所以他在国王星星的指点下说:“您神恩厚重,当然可以这样说。不过,我也希望您,不要迈出教会一步。”
克里姆福林知情识趣:“当然。”
诗人客客气气:“感谢。”
他说完,离开这里,很快站在教会外面。飘扬的雪花现在成了禁令的最好贯彻者,细密的薄冰正沿着他的脚踝一路往上攀爬。
学者星星有点急了:“至少要等到他回来。”
国王星星冷静一点:“等不到的,丢掉吧。”
外交官星星:“?丢谁?我吗?我们难道不是一个整体吗?”
学者星星:“……不是。”
国王星星:“快是了。”
粗糙捏出来的肉壳子在原地塌陷,像是夹心的芝麻饼,流出里面恶臭脏污的馅。“污秽”不会思考,它只会扩散,好消息是薄冰更不会思考,它固执的认为“选择不思考”也是一种自由。
于是污秽被“冻”住了。
你看,“自由”难缠至此。
劫后余生的外交官星星有点心疼自己的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