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娘平静下来,看着太子,整整头发,起身行礼口称,“恭喜夫君,妾身有孕,希望给夫君产下嫡子。”
“嗯,先坐。”
他自己也向椅上坐下,眉头自然而然皱起来。
“为何禁足,你自己知道吗?”
“妾身不知。”她带着醉意,含糊地说。
“大胆!”李慎斥责,“你是太子妃,未来国母,六宫表率,需注意时时姿态,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珍儿心中发苦,袁真明明比她放肆得多,李慎却不置一词。
她端坐着,头一阵阵发昏,“太子殿下若有吩咐请讲,若无,妾身要休息了。”
“珍娘,我就原谅你这一次,下次再敢犯这样的错,别怪我不讲情面,你不过是看着你父亲马上入京便如此放肆。怎么?没了张屠夫,本太子就得吃带毛猪?”
“没了王琅我就手里没人了是吗?”
“既有你父,便还会有别人。我看上他是你的幸运,别忘了我朝还有曹徐两家,你再胡闹,我将来便依仗旁人,总有人愿意做太子心腹。”
“你好无情。立太子之时,我父拉拢多少封疆大吏为你上书,你竟对你的发妻说出这样的话。”
李慎走到王珍儿面前,与她面对面,紧盯她的双眼,“就因为你是我妻,我才与你直白说话,这是为你好。好好做你的太子妃,别学我母后和先皇后。”
“你素来知道我是何等样人,嗯?”
他眼底粹着寒霜,“好好养胎,我不会亏待你。若有那天,皇后之位也会给你,望你是最后一次在我身上用手段!”
那双毫无感情的瞳仁里隐着暴虐的杀气。
来后宫中,王府的一切恍如前世,她几乎忘了李慎有多么嗜血凉薄。
他转头离开。
本想好好安慰她,不想却变成这样。
王珍儿自入东宫,性子明显不如从前柔顺。
太子立足并没那么稳,归山和常太宰如两座大山似的,故交广泛,树大根深,难以撼动。
以他现在的尚属稚嫩的政治力量根本没可能令这两个人效忠于他。
甚至也没有本钱收买他们。
所以就算皇上离京,京师也还是皇上做主,别看他人不在这儿。
李慎说是监国,却没实权,只能发表意见。
他负手站在空阔的院中,叹息一声,“何必呢。”
这三个字如一道闪电劈入他脑中,是啊何必呢?
明明没有他,只有太宰与归大人,宫中一切事务就能照常运行。
如果他没成为太子,这会子又在密谋着什么大事呢?
只这一瞬冷汗出了一身。
他无端想到一件事——
明天!将会流放薛家一大家子!
薛家所有人都被处置了,只留了青连,还是归大人与常太宰苦求才留下了他。
听说这次北征也要带着他,做文书。
什么了不起的大罪,如此发作薛家。
皇上的昭告圣旨上所列罪行有贪贿、结党、大不敬、私藏禁物如天象图等、僭越、狂悖等数十条。
听说连薛家祖辈曾在宫中向中皇上进言立储之事都翻出来了。
此时想来实在可疑。
他却如个聋子瞎子,对发生在身边的事置若罔闻。
一颗心快从腔子里跳出来,他在院中来回踱步,直到平静下来。
怪不得当时他探望皇后时,母后对他说了那些如天书般听不懂的话。
母后当时告诫他,别在做太子时犯任何错。
太子废立是大事,没犯错不能轻易废储。
母后啊,你还是太善良了。
如果父皇根本没打算放过他呢?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难怪,难怪,父皇明明最爱的皇子是李瑞。
李瑞在外养了平民女子做外宅,宫中传遍闲话,父皇充耳不闻。
看来,李瑞才是暗中最强劲的对手。
李瑞怕是对父皇的心思一无所知。
好在他想通的早。
他思忖着,又想到袁真身上。
力保他的有长公主,在王府时袁真又刺探过他的密事。
难道袁真其实是皇上的人?
他按住太阳穴,威胁自己的人,他可以毫不留情全部处死,唯有这个女人,他失去过她一次,不想再失去她第二次。
至少目前不愿,但他会去查她做的那些事。
一经查实袁真是皇上派来的,他……
他与夜色溶为一体,像王府前口的石狮子似的嵬然不动,许久许久……
终于下了决心。
若是父皇派到身边的人,就,别留了。
听说,帝王是没有情爱的,他不信。
现在他才明白这种“没有”包含多少无奈。
这夜,他迈着沉重的脚步,来到凝香殿。
玲珑见他过来十分欢喜,他淡淡地听玲珑诉说着有孕后的感受,每个字从耳朵进去,又轻飘飘散开。
他心不在焉答应着,决定第二天去为薛家人送行。
其实这场面,他本不欲过去,撇清尚来不及,倘若过去,被谁看到叫破,净惹麻烦。
但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这一晚上他将自己做了太子后的点点滴滴回忆一遍。
想到杏子还来找他要过银子,当时他派人去薛府找过青云。
种种迹象,显示父皇并不知道他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但也有许多可疑之处很像皇上在刻意隐藏。
为什么皇上仍然封他为太子?
他不会自大到认为自己是嫡子,这个位子就理应落在他头上。
李嘉和李瑞家世人品平时的口碑都比他要高。
且他还有个戴罪的母后。
越想越疑,帝王之心,深如大海,如何探知圣意?
……
第二天午时,薛家首犯薛长空薛长林薛青云等在城门楼西广场下被斩首。
余下从犯男子流放,女子没入官籍为官奴婢,有些姿色的充入乐籍,主犯家眷同男子一同流放边疆。
只有青连被皇上网开一面仍然保留大学士的官职,是看在从前同皇帝一起上过战场,为抗倭做出过贡献。
整个薛家,只有杏子带着宝珠和山儿逃过一劫。
山儿也是审判之前,薛母再次求了杏子将山儿立在她的女户之上。
那孩子性子固执,情愿与祖母列在一想,小小年纪已出口成章。
直到薛母跪下求他,离开薛家好好孝敬他亲生母亲杏子。
山儿才依依不舍,眼含热泪离开祖母。
杏子与山儿住在一起,有着深深隔阂。
她感觉到儿子并不喜欢她,甚至有些仇恨她。
薛钟出现后,杏子正经与山儿谈心,“儿子,娘亲并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你和薛家之事,你祖母要你离开,是因为薛家真的大难临头。父亲与祖母都保不住你。”
“但你是薛家东山再起的唯一希望。人固有一死,你若就这么夭折,岂不辜负你祖母的期待?”
“你恨我无妨,我不需要你孝顺。不过我告诉你,你这一条命,是母亲和祖母保下的,你是浑浑噩噩,还是打起精神?”
“你是好好读书,未来依旧做国之栋梁,还是用全部情感来恨我,你自己选。”
“你恨也好爱也罢,母亲都会尽职将你供养长大。”
薛家流放之时,杏子想了又想,还是选择带着山儿观刑。
并为薛家人送行加收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