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承天背负碧儿,眼见军营之中军兵如潮水般涌来,心中不由往下一沉。傅传书瞧在眼中,心想:以一人之能未必可以冲杀出去,要知这军营可是十万之众,纵使你三头六臂也未必能够。
多铎这时走来,见袁承天虽然身处险境,但是并不沮丧,俊逸的脸上依旧带着倔强与不屈,一种敢与天比高的气慨,可以远迈多少前代英雄好汉!——一时之间仿佛袁督师附体,已将生死看淡,只为忠义乾坤!也许在他心目之中袁督师从来都是他的表率,所谓人生世间自当如此!傅传书此时已是进退维谷,一边是多铎王爷,另一边是同门师兄妹,只是不知如何是好!多铎王爷看出傅传书心中犹疑,不由大声道:“傅统领你要以大事为重,儿女之情且放在一旁!”傅传书心中一动,心想:不错,本该如此!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又何况……
傅传书向袁承天说道:“师弟,故念你我曾经同门之谊,莫若臣伏为王爷所用,将来君临天下,大功告成,你我皆是汗马功劳,不怕不封侯拜相,不胜似那东奔西走做那草莽英雄!”袁承天见大师兄执迷不悟,一心想着夺取天下,心想道不同,不相为谋!自己目下身处险境,要怎生个法子脱身而去。他目光四下一张,只见军营已是众多兵士持械而来,一眼看去,黑压压无边无际,心中不由又自沉了下去,可是自己背上还有碧儿,她此时可说丝毫停留不得,时候久了只怕迟则生变,所以也只有绝境求生。
忽然他目光落在这多铎身上,心想:他是这一军首脑,众人皆要听他命令,莫如自己将来掳来,以为要挟,不怕众人不闪开道路,这样一来自纪便可以和碧儿全身而去。事不宜迟,他心掂量掂量该如何声东击西,让他们全无防备,自己才可以一招出手将这多铎王爷拿下。傅传书亦知道皇命难违,只有对小师弟对手。他手长剑迎风一展,低喝一声:“着。”长剑在暗夜之中犹如一颗眩目的流星,去势如虹,意在一招定乾坤,所以运气于剑,只听得风中嗤嗤声响,可见已是非同小可。
多铎见他全力施为,心中赞叹:不愧为昆仑派的掌门大师兄!江湖之中后起之秀,人言可畏!忽地他又暗自神伤,心中又想起了自己的疯癫不痴的世子多福安,和傅传书一相化较真是让人无语。
袁承天见剑来,也不掣出背后轩辕神剑,而是出其不意欺身到了一名兵士身边,出手掣其穴道,而后向大师兄傅传书掷去。这一下变化突兀,着实出乎众意料,便是身经百战的多铎王爷也是惊骇非常,一时怔怔然。而傅传书长剑已出,想要撤剑已是不能,只有收敛气息,不待招式用老,长剑一偏,可是依旧还是将那名飞掷而来的兵士刺个对穿,当场毙命。便在众人惊骇之中,袁承天已是提身纵跃欺身到了多铎身边,不待其惊觉反应已是点他肋下穴道。多铎万没想到自己竟会着了眼前这个毛头小子的道,心中自是悔恨连连,可是事出非常也是无奈。
傅传书见师弟如此行为也是惊骇非常,心想他莫非要对王爷用强,那么自己可要加以阻止,不能让他胡来,因为一旦王爷失势,自己的宏图大业便成空梦一晌!他又岂能自甘寂寞!所以眼见王爷受制,虽心中震怒非常,可是一时也是无计可施!袁承天道:“大师兄想要王爷不死,只有一个法子。”傅传书道:“袁师弟你尽管说来,无有不遵!”袁承天见师兄此番前倨后恭,自是看到王爷命悬人手才如此,否则他又岂会屈于人下?
众官兵亦不敢轻举妄动。多铎虽穴道受制,说话却不受限,只是他无言以对,因为倘若自己出言不让众官兵轻举妄动,不免显得自己贪生怕死,为人诟病,又自显得自己气量狭小,所以只有不言,让傅传书以不变应万变,相信他有此能为!
袁承天又大声道:“只要我可以安然出营,那么王爷毫发无伤,否则莫怪在下无情,情急之下杀人也是有的。”他话中虽未说要杀王爷,可是话外之音任谁都听的出来。傅传书只有遵照袁承天所说行事。忽喇喇闪开一条道,让这位小师弟挟持王爷走过。到了辕门,袁承天夺了一匹健马跃鞍而上,将多铎王爷置于辕门之外,拱手为礼道:“王爷,在下多有得罪,原宥则个!”然后控辔而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多铎则置身于此,心中五味杂陈亦有一番说不出的滋味:想自己堂堂亲王,今日竟被这袁承天戏弄于股掌之间,可说是颜面尽失,倘若日后找不回这颜面,自己还谈什么君临天下,乾坤皆在我掌中!
傅传书对多铎的神情毫不在意,只是嘴角显出旁人不易察觉的一丝诡笑,只因为他在袁承天跃身跨马之时,以一指之力弹出一枚旁人决难察觉的一枚银针,针头淬有巨毒,平常不用之时他便藏匿于自己腰间革囊之中,以备不时之需;今日正得其便,射在马身之上。只是这针上毒药并不一时发作,而是循序渐进,只要一个时辰之后便是发作,到那时这马儿便自癫狂,亦会啮咬生人,若是平常之人便无生还之能,好在袁承天武功非凡,否则一旦马儿癫狂只怕性命难保!
只是袁承天又岂知这位掌门大师兄暗中做了手脚。这匹马载着袁承天和碧儿一路奔驰,但觉树木山川呼呼向身后倒去只是此时碧儿已是人事不知,自然感受不到危险已迫近。这马正驰之间忽然忽律律一声长嘶,前蹄人立,马背一掀,势要将这袁承天和碧儿掀下马背。袁承天一时惊觉双手紧紧控缰,不让这马癫狂;可是他哪里知道这马儿已然毒入头脑,意识行为已然不受控制。在它并未意识到自己的这种行为危及他人。
袁承天全力施为,极力控制住马儿的暴躁行为,可是它依旧昂首长声忽律律嘶叫,而且马蹄不停,已然涉水登山,此时立于一座悬崖之上。袁承天见它不受控制,这时才想起当时自己跃鞍上马之时,回头无意之间只见大师兄诡异一笑,当时不知何意,而今想来定是大师兄暗中做了手脚,否则这马好端端不至于忽然失常,可是现下自己该当如何,一时心中惴惴不安。
当临悬崖,马立山石。袁承天用力控辔,不知何时碧儿已幽幽醒转,只见师弟袁承天用绳索将她牢牢捆缚在他身上,不让她受到颠簸而至有危险,可见袁师弟已是将两人的生死共之。当她目光一闪,又见身当悬崖,往下探看便是粉身碎骨的不可见底的谷底,不觉心生寒意。她刚要说话,不想这马儿又忽然神情躁动,又自仰头忽律律长声嘶鸣,几乎震动山谷,回音在山与山之间来回回响。
袁承天觉得不对,忽然这马似乎被什么神秘力量控制,腾空跃起,径自向山崖下冲去。碧儿惊觉失声惊呼,一颗心几乎跳出腔来,神情骇然!她心想:莫非此次在劫难逃?于是心想也好,可以和袁师弟生死与之,也未尝不是好事;强过自己在这世间苦苦寻求那份自己永远或许得不到的爱情?于是她于这万念俱灰之时闭上双眼,仿佛于那苍茫之中又见当初的袁师弟初上昆仑派,那个月夜两个人心无所猜,同上那昆仑之巅,于那杜鹃花树下的情形!那时袁承天只有颗纯粹爱世人的心,他看碧儿如花开放,并不知人生还有许多生离死别,还有唱不完的悲离歌、说不尽的人间沧桑、走不完的人生路、杀不完的恶人头、还有忘不掉的一生的情缘!他不知人生于世多是悲苦,那有欢乐之时,便如南华真人说生死,世上无人可逃此厄!又想世上之人谁人不死?想到此处不免让人万念俱灰,所爱之人,爱而不可得,其实是离别!也许正如那诗中所道:我问道长此生苦,道长一指笑青天!请问此生谁不苦,此生偏来这世间!此去青天无多路,好教人生念故人!故人已成陌生人,相见成恨泪成灰!
袁承天身随这马儿堕下这万丈悬崖,自然不甘就这样灰飞烟灭,因为还有袁门弟子要他领导,怎么可以……风从耳边吹过,啸啸之声甚是骇人,还有山石滑落的响动,无一不叩动他的心弦。碧儿只是双手紧紧将他抱紧,此时心中再无惧意,只是想着能和袁师弟一起生死何俱,反而强似在这世上受苦受难!
袁承天于这仓卒之间,双脚脱蹬,以掌击向马颈,这样他和碧儿便脱离马背。他身在空中,似乎无可着力,忽然想到自己背后的轩辕神剑,便不加思索拔剑而出,顺手插于石缝之间,只听呼啦啦乱响,剑入石缝铮然有声——要知道这轩辕神剑可是当年洪荒之时,汉人之祖轩辕黄帝所铸,是为天下之神兵利器,杀魔诛妖,所向披靡,无人可挡其锋,乃是不世出的兵刃,凡天下所有之兵器皆要退避三舍,所以剑入石缝,自然是轻而易举,手到擒来之事。
他和碧儿虽然性命得保,没有堕下万丈悬崖,可是那马儿却惨了,直堕下谷底传来长长的惨叫之声。袁承天心中愧疚不已,心想因我之过而害得这马儿惨死,可说我之罪之大矣!碧儿这时也是身悬半空,听到袁师弟口中念念叨叨似乎再为那马儿惨死而悲伤难过,心想:这位袁师弟从来都是这样悲天悯人,看万物皆是悲伤,独独不知道自己才是世间那个最为可怜的人!
两个人身悬半空,往上抬头可见阴暗的天空,往下是野兽横行的谷底,正是身死两茫茫,只要这长剑支撑不住,那么二人便有性命危险,落下去免不了粉身碎骨,再难生还。一时之间两个人的心都是忐忑不安起来。
袁承天虽然内功心法异于常人,可是时间久了手上的力道也是有限,他毕竟不是神仙,所以也有力有未逮之时!赵碧儿可以明显感到袁师弟已是气息不济,手腕颤斗,心想再这样下去只怕要堕下山崖,有性命之虞!袁承天四下打量寻找可以落脚之处,忽见下面一块突兀的大石,上面生长一株松树,经年累月枝桠茂密,仿佛一个大伞,可以承受人落下安然无恙。他心中一动,对碧儿道:“碧儿,你怕不怕死?”碧儿心中一动,以为他内功心法不济要坠下山崖,心想:人生除死无大事!我又何俱哉?她便昂然道:“阿天,你问这做什么?我又是贪生怕死之人?和你在一起便死也心甘!”袁承天听得她言自肺腑,心想:原来碧儿心中一直心念着我!可是我心中却然无她,只有清儿……碧儿见袁承天久久不答,便问道:“阿天你在想着什么……”忽然惊觉,定是思念着那个千娇百媚的清出格格!一时心中黯然神伤,心想原来我不是他的唯一!我在他心中又算什么?一时悲苦,又自啜泣!
袁承天惊觉自己为何冷落碧儿,以至让她伤心难过,如果她有意外,自己可不是大罪过,想到此处,便低声求她莫哭。碧儿啜泣道:“阿天你要老老实实说,你心中究竟藏着谁?”袁承天茫茫道:“我这一生际遇非常,在昆仑派时自然是先识得你,后来下山机缘巧合和清相识,后来是采薇姑娘和郑萧萧姑娘,新近又在那罗刹识得索菲亚公主!你们一个个都是非常,与众不同,皆我所爱,可是我心中究竟爱着谁?我也不知道,有时心中一片茫然,不知所以……”
碧儿嗤嗤笑道:“阿天你真会说话,明明你心中只有一个清心,却在这插科打诨来着?”袁承天被碧儿一语说中心地,脸上不由赧红起来,好在碧儿缚身在他身后,自然这时候看不到他窘迫的样子,只是觉得这位小师弟呼吸也促,大约是为自己的言语所激而心神波动,难以静止。其实袁承天表面坚毅勇敢,实则最怕女孩子流泪伤心,所以今时今地他见碧儿神伤的样子,岂又不悲伤。
忽地头顶一块山石落下,砸向二人头脑。袁承天听风识位,眼见山石向二人砸下,再也顾不及自己的安危,张衣遮在碧儿头顶以接山石,不让伤及无辜。这样一来山石便不偏不倚落在他头上,砸里血痕,鲜血顺着鬓角流下,滴在下面的山石之上。碧儿自然可以感知的到,眼见袁承天为了卫护自己而不顾及自己的身家性命,心中不禁一暖,接着又自怨自艾,心中想道:他可是袁门少主,领袖群伦,天下汉人的希望全在他一人之身,如若有了差迟,那么天下三十万之众门人谁来领袖?“反清复明”大业岂不成了空梦一场?便在这时头顶上空忽地传来秃鹫的悲鸣,大约是多日觅食未果,所以忽然之间发现他们两个人在这悬空,正是天赐其便,可以啄食以充饥饿。所以觑准时机以上而下俯冲向着袁承天的头脸而来。碧儿见了已是骇然,不知如何是好,似乎惊的也呆住了。
袁承天见自己身处绝境之中,还有这扁毛畜生为非作歹,手中便自悄悄地暗扣石子,只待它飞近便以石子击杀。碧儿自然不知道这位小师弟已不是当初懵懂不知世事的少年,这些年久经忧患,已知世上风波险恶,你只有处处抵防别人,才不会受到伤害,只因为这世道坏了,人心不古,处处透着奸诈和恶毒,仿佛罪恶渊薮便在眼前,世人不可逃脱。他也只有处处防备别人,因为人无杀虎意,虎有伤人心,世间总是不经意间弥漫着沧凉,仿佛一曲久不散去的悲歌,谁人又明白这人生的真谛:生而为何,死又去往何方?仿佛一切皆是一场参不透的大梦!谁笑谁痴?今生我是谁?来生谁是我?皆是不可尽知!
这秃鹫显然已是饥不耐奈,以极快的速度俯冲,展开羽翼,显出凶恶的样子。碧儿只有闭眼不看,有时她虽表面显得坚强,实则内心柔弱无此。袁承天心道来得好,不是我要杀你,是你偏偏要寻死,这可怨不得我。眼见已临己身,袁承天双指一弹石子破空而至,正与这秃鹫相遇,因为相距过近。这秃鹫想要折身逃避已是不能,正击中头脑,只听一声惨叫,嗒地一声落在下面突出的乱石之上,扑动几下便见不活了。这时袁承天也是气息不济,握剑柄的手已是强弩之末,不由脱手。两个人身体齐齐下坠,向下面的那株大松树上落去。碧儿更是惊魂出窍,因为这是她从未经过之事,所以心中一凉,心道此次大劫难逃了!
袁承天因为身上缚有碧儿所以下落之势便快,想要翻身上去已是不能,于是二个人重重跌落在这大松树上,不时荡起尘土,须知这株松树生长在此已有几十年所以松针之上不免满是尘土,饶是如此两个人虽重重落在上面,松树并未断折,也只是弹了弹又恢回初时的形状,要知松树极有韧性,不是轻易可以断折的,有时便是千斤巨石落在上面也是损失不大,不会树木断折。
两个人虽性命无忧,但是灰尘扑入口鼻也是呛得难受,不受控制地打了几个喷嚏,这才感觉鼻子呼息通畅了些。此时天气渐暗,两个人的肚子都饥肠辘辘,时不时地咕咕叫。袁承天犹可,还能忍耐,只是赵碧儿却是不能。四下苍茫,往下一张只见脚下悬空,仿佛一个不注意便是粉身碎骨之险,更且谷底雾气缭绕,深不可测,似乎还有野兽的叫声,心中不由暗惊!
袁承天心想在这也不是长久之计,还要想个方子离开此地,可是四下似乎无可攀缘之处,尽是裸露在外的山石,既便有山藤葛条也是干枯,从乎一扯便断,难以承受人的体力,所以此路也不可行,心中不免忧愁,难道我和碧儿当真要困在此处?可是我记得古人说:天无绝人之路!碧儿此时已解开了绳索,可以任意活动,见袁承天满脸忧愁,心想如果永远这样下去也未尝不是好人!可以和阿天永远在一起,直到天荒地老永不分离!
暮色四合,因为冬日白天见短,昼夜为长,不一刻四下沉沉,隔山远望可见张家口的城墙上的烽火烧起,虽远尤可见,仿佛还有咿咿呀呀地古老胡琴声,奏出悲伤哀乐,诉说世上的悲欢离合。碧儿可没这心思去聆听。她偎依在袁承天的肩臂悠悠说道:“阿天你还记得当初你上昆仑派之时的情形么?”袁承天又岂能完全忘记,只是经碧儿提及此事,他便不由自主想起了那命运多舛的李宁儿……只是他当年为了卫护自己而被大师兄傅传书所格杀……都是自己妇人之仁,以至让这祸生肘腋——师父和白莲花白教主相继罹难……这一切无形之中都是大师兄所造成,既便有时是他无心之过,可是归根结蒂还是大师兄一手造成的,终归难辞其咎!
碧儿见他脸色忧愁,不复往日之义气风发,知道自己的话语触动他的心弦,勾起悲伤往事。——可是她这一生总然也难以忘怀袁承天,谁教他们在这茫茫红尘之中相遇相识相知相爱?纵然他是天煞孤星,命格多苦,往往祸及周遭之人;可是她不在乎,只在乎可以和他长相厮守,生死又何惧之!
天空又自飘起雪花,本来北地之寒远胜于江南,五六月天时飘雪亦是常有之事,又何况目下只是二月将尽三月未至,虽然有桃花开放,可是天气总是变幻无常,不以人的意志而改变!所谓人定胜天只不过是自我鼓励之词,实际情形却又非如此,有时黄河决堤胜于人祸,有时天显异象皆是世上苦难的征兆,世人虽经努力似乎也于事无补,所以有时也许是天数使然,非人力可以更改。
碧儿见这天空飘飘忽忽而下的雪,虽然不如北地极寒之地的大雪,可是忽然之间也是漫山遍地,一时之间仿佛换了人间。空气之中弥漫的清香。雪中的碧儿仿佛如那书中所写的姑射仙人,冰肌玉肤,眉眼如画,透着轻灵。袁承天一时也看的痴了,心想碧儿还是这样好看!他的脑海不禁又现当初二人在那昆仑之巅,杜鹃树下,泉水之旁,两人心意相通,只想天长地久……那时袁承天少年天性,那有而今这许多的烦恼,入世种种罹难接踵而来,磨炼他的心智,在出生入死之时才明白生之艰难,死亦欢乐!人生在世苦乐良多,总是忘不了以前种种情事!尤其尊师赵相承的离去,让他倍感痛心,感到了自己的无力,眼见至亲至信之人一个个离去,他真想大声叩问苍天高上穹,为何人生在世有出生入死,生时之欢乐,离别之哀痛!种种情由让人情不能禁,哀不能伤,死不能安稳,生不能欢乐?也许正如那南华真人说生死,看透世情,所以超然物外,不为此生所累!正是:我自拍手笑天去,此生无牵又无挂!眼前美人皆如画,百年之后一髅骷。生在世间且烦恼,不如且随道长去!昆仑之巅有仙家,以手抚顶授长生!
碧儿见袁承天在大雪漫天中这样痴痴地看着自己,心中不由欢喜,心想:原来阿天还是喜欢我的。一阵北风吹过,袁承天激灵灵打个冷颤,这才从臆想中回归现实,向碧儿看去。不想这时碧儿也向他看来,四目相视,心中不觉乱跳,仿佛鹿撞心头,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完的滋味,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可是两个人身处此地也不是长远之计,而且雪压青松渐渐下沉,似乎有折断之危险,耳中听到吱吱呀呀的响声,心中不由紧了一紧,心想可要尽快离开此地,否则决难全身而退。死且不打紧,只是此时张家口危险已然迫在眉睫——因为是为京城门户,如果丢失此城,那么京都便危在旦夕,岂不京城之中生民罹难?自己可要全力阻止,否则又是洪荒时代!
袁承天抬头只见上方似乎有个凹进去的山洞,内中隐隐有火光一闪一灭,透着诡异,心想:不如暂且进入躲一躲,否则时间久了这雪定然会压断松树。可是放眼看去,借着微光只见山石之上虽攀着葛藤,可是已然干枯,用手一扯便自断折,所以只有另想办法。可是一时之间也是无计可施,虽瞑思苦想也是毫无头绪。碧儿见他紧蹙眉头,脸上神色透着悲悯,知道他又自悲天悯人,害怕那多铎亲王用计攻破张家口,那么京城便在眼前,城中百姓岂不祸临己身?可是现在身处危地,似乎也无计可施?
袁承天本来可以借助轩辕神剑插于石缝上去,可是他们堕下之时那长剑依旧在那石头之中,所以现在他既便想用这法子也是不能,只有另想他法。可是……忽然他灵光一现,何不借这树松的反弹之力上去——虽然似乎不能,可是目下也只有用这法子,因为这松树极有韧性,想来是可以的。他便用手将这松树上的积雪拍打掉,以减轻二人受重的力道,再借松树弹力上去,似乎那山洞距这松树也不过几丈有余。碧儿见他拍去松树上的积雪,便猜到他意欲何为,心想:这倒是个好法子!阿天真是睿智天成,总是能在危境之中绝处逢生,如果是我便不能够……想想也是,如无此能,他又岂能够领袖袁门上下三十万之众,遍布天下南七北六一十三省……几乎可以与丐帮分庭抗礼,而不落下尘……
袁承天见碧儿在这里怔怔然心有所想,不便打饶于她,便轻轻出手将她抱起放到树树临近石壁一边,以免树木震起伤到了她。碧儿不意袁承天这样卫护自己,不由心中一暖,喜上眉梢,心中满是欢笑,颇有喜不自胜之慨。袁承天将她放在一旁,也未十分在乎她的神情变化,因为他只在乎眼前生死攸关之事,至于其它之事也就罢了。眼见松树之上的积雪已剩不多,便起身舒展身体,活动一下有些僵麻的身体,然后一声长啸,将胸中浊气吐出。这时再行施展昆仑派的内功心法“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神功,气走体内奇经八脉,将各个关节打通,这样一来身体舒泰,觉得可以了,便脚下一撑,借助松树的反弹力道高高跃起,竟好巧不巧正飞临山洞口边。他忽然出手扣住山石边缘,身体虽悬空,但是好在有惊无险。他深深吸口气,然后气运丹田,游走手臂,手掌用力,身子已然上升。他趁势在半空中轻灵灵一个转身,斜刺里窜入洞中。身子甫入山洞,便自双手伸开向外打出,以免里面有什么害人的消息机关,可是耳中只听山石碎裂之声,并不见有什么野兽和暗器放出,甫入洞中漆黑一片,不见光明。好一会他才适应洞中的阴暗,只见洞中空荡荡,什么也没有。这样一来未免让人失望,可是这样终究有了安身之所,不受风雪侵害,可是碧儿此时还在风雪交集中饥肠辘辘呢?他找寻了一块大石坐下,瞑思苦想法子,看如何可以接碧儿上来!可是现下自己可是一无所有,身边又无绳索之类的物事,如何可以让碧儿上来。
他百无赖之下便又在山洞之中游走,忽然触手冰冷,心下一惊,慌忙缩手;可是想想不对,自己触及那物件之时它并未动弹,好像……他忽然想起自己身上还带有火折,怎么一时倒忘却了。他狠狠地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心道:“自己真傻,怎么将它忘了。”在黑暗他从怀中摸索出火折,打亮之后照去,只见是一条长长的铁索躺在地上,另一头似乎固定在另一端。袁承天心下好奇,这山洞以前难道还有人住过?
他向里走去,愈来愈宽大,走着走着竟然见到有水流动声,似乎从上方。他打着火折,随着声响寻去。不出里许竟到了一处宽大的石厅,只见里面石凳石桌尽有,另有一室还有锅灶,碗碟之类吃饭的家伙。袁承天心中生疑,这里似乎先前住过有人,而且不在少数,因为这里颇具规模,非一般人可为。他见前面有个偌大的石室,只是石门巨大已然封死,不可以进去。可是他心有不甘,本来少年心性,本多好奇,便用掌推动,可是纹丝不动,仿佛地上生了根。可是他每每遇到困难便是越挫越挫,从不气馁,——所以今日他是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否则心下不甘。
试了几次,石门依旧不为所动。他有些失望,顺势坐在地上,心想:这石室里面究竟藏着什么?我非要进去一探究竟不可!”可是面对这样的石门他想撼动无异于蜻蜓撼树,自不量力;可是说到放弃,他心有不甘,一时不免左右为难!忽然洞中一只蜘蛛在网上行走,因为此时一只飞虫撞在网上怎么也挣脱不了。那无助的样子像极了一个濒临死亡犹不肯认输的人失落时的样子。袁承天心中一动,世间万物皆有生命,应有自由尊严,可是现实之中却恰恰相反,有人却不为人道,以强欺凌,肆无忌惮,为所欲为,置律法与公道于世外,这又岂是上苍所愿意看到的?便如目下这多铎亲王和大师兄傅传书气势汹汹,携重兵压境,如果他真的攻破张家口这座城池,那么非但守将官兵罹难,而且殃及池鱼,百姓会跟着蒙难,到那时岂不死伤过多,生民更多苦难!本来上天与人,皆是平等,无所谓贵贱,可是有人居心叵测,以拔乱反正为名而荼毒天下生灵!他虽人微言轻,可是也要于这乱世之秋拯民于水火之中,否则所谓“民族大义”岂不是空谈?纵然孤身一人也要去挣,因为他相信有时一个人的精诚是可以感动天地的,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也不是不可能!更何况他身后还有三十万之众的袁门弟子,更有千千万万汉家好儿郎,心怀故国大明之梦,誓要踏碎这腥膻遍地的人间!
此时那飞虫已被结结实实网住,虽然体形硕大,可是这蛛网看似细小,实在坚韧非常,竟可以承受这飞虫。袁承天刚欲将它救下,不料网上那只蜘蛛迅速爬来,从口中吐出一根碧绿的长丝,直直的入这飞虫的头脑。这飞虫便不再挣扎,就此死了。袁承天见状心道这蜘蛛好毒,可见世间非但人心可恶,禽兽之间亦是生杀予夺,这茫茫尘世之中哪有什么天公地道,分明是弱肉强食,再无天道好还!他哀声叹息自己不救下它,虽然它渺小,可是亦有生命,眼见得自己不能保全于它,不觉心事茫茫,总有一种郁闷在心中不能长啸以舒情怀!因为世间总有黑暗胜于光明,所以历来有仁人志士为了心中理想生死不顾,前仆后继,虽然有时未必成功,可是他们依旧不会惮于危险而止步于前;便如那“反清复明”的英雄好汉,虽然殁于清廷之手,然而志气不灭,信念不死,心中依旧是故国旧梦!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一点钟乳石上的水滴在他的额头。他才清醒过来,心想:自己怎么忘了山洞之下,松树之上还有碧儿在那等自己。可是眼前这石室之门如果打不开,他终究是心中不甘。四下一看,忽见那蛛网之处似乎痕迹,细细看去,似乎是凹槽,才看下去下面似乎是放石门的东西凹槽,似乎可以左右移动,否则这石门看上去不下千钧之重,寻常之人又如何可以将它安置上去?
适才自己只是想着这石门是里面上闩亦或有东西顶撞,以至不开,便用双掌去推撞,试想这又岂能成功。想想不觉一笑,自己不得要领也是徒然白费功夫。现下有了窍要便可以事半功倍。他将手掌抵住左边石门轻轻向东推动,丝亳不为所动,可是他并不灰心丧气,因为他坚信自己判断无错,所以便又气走体内奇经八脉,一股新生之力油然而生,不由得抚膺长啸,然后出掌将这左边石门向东移动,果然这次有了动静,石门竟可以滑动。袁承天心中一喜,终于看到了希望。于是乎他再接再厉,气运丹田,气贯双臂,双臂使力运于手掌,以掌移动石门。喀喀声响石门又移动寸许,然后便顺其自然,不再沉重。当石门向东移开尺许,袁承天便收掌,捡起地上燃着未熄的火把,走进石室。
忽然一股刺入口鼻的气息扑来,几乎闻着欲呕。他便惊觉不对,身子后跃,紧接着又翻身出去,伏身于地,果然石室之内嗖嗖射出连株羽箭,箭簇之上都是闪着噬人的蓝光,可见上面淬有巨毒。那么那石室之内定然是死人——原来那入鼻欲呕的是死人所散发的尸毒,还好自己适才反应的快,否则当尸毒入脑,行于体内便是无救了。
袁承天屏住呼息,又过小半个时辰,待得石室之内的尸毒气息散尽,他才启身,见到地上散落的羽箭,心想好险好险,如果不是自己反应快,只怕此时已陈尸当场,外面的碧儿又当伤心不已了。他重又拾起火把进入石室,入眼之处不觉骇然,只见这石室甚是宽大,东西有十几丈,南北二十余丈,里面有几百名死尸,有的身上衣物还在,似乎是前明的衣服,间有清兵的死尸,可见这山洞定是当年那些反清复明的好汉所为,可是看他们死前都是死死拿捏住对方的关键要穴同归于尽的打法,可见都是抱着为国尽忠的想法。他不觉得心生感慨,想这人生之中,有人藉籍无名于世上,有人浑浑噩噩,不知正道为何物,有人却蹈死不顾,只为了自己心中的那份执念,可以说他们生之伟大,死之荣光,因为他们不愿默默无闻于人间,那样焉无意味,不是他们所毕生所追求的!苌弘化碧,忠义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