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x. xx. xx
再次言归正传。
既然婷大人与虎鲨都分别提到了自己在遗迹内看见过“壁画”,那按理推论,查理与扶幽也应该各自对应着一幅壁画才对。
查理暂时说不出自己在遗迹里看到了什么,我其实是可以理解的。
那样严重的心理创伤,恐怕早已触发了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使得相关记忆被封存了起来。
可是扶幽呢?
我记得上次见面时,相比于查理,他的精神状态看起来还算稳定。
那为什么直到现在,他还是无法说出自己在谜境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当然,我没有怪扶幽的意思。
毕竟,记忆这种东西,本身就不是靠硬想就能回忆起来的。
老实说,我反倒能替扶幽想出不少合理的借口。
扶幽这个人嘛,本身就性格内向,行事小心翼翼,有些轻微的口吃。
在我们组建dodo冒险队之前,他还被“育林小霸王”虎鲨给欺负过。
虽然那段经历,扶幽一直没当着我们的面提起过,但不提并不代表忘了。
或许正是种种因素交叠在一起,才使得他的恢复期比婷大人和虎鲨要长。
除此之外,我还怀疑他们离开遗迹的顺序中藏着什么线索。
婷大人最先,随后是虎鲨,再到查理,而最后一个走出的,是扶幽。
而现在,前两者已经能够提供壁画上的内容,后两者却依旧保持着沉默。
这让我联想到了某些精心设计的解谜游戏,关键线索被分散在不同的Npc身上,必须按照某个特定的顺序触发,才能拼凑出完整的真相。
可问题是,这是现实,不是可以某个可以随时存档的RpG游戏。
查理他们也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用来触发剧情的Npc,都是有血有肉的活人。
我闭了闭眼,轻轻叹了口气。
也罢……
就算自己在这里绕着圈子胡思乱想,那些线索也不会突然从天而降。
眼下该做的,还是老老实实把这份记录继续往下翻。
只是,就在我认真阅读到下面一部分内容的瞬间,目光骤然一凝。
不是因为内容有多么令人感官不适,而是因为那场面……我可太熟了。
熟得让我后背瞬间渗出冷汗,熟得让我头皮发麻。
为了方便理解和比对,浮空城还贴心地请专业人员对壁画内容进行了还原。
壁画一,婷大人看到的是“蛇”、“苹果”与“人类”。
壁画二,虎鲨看到的是一片轮廓完美的巨大圆形陨石坑。
这一堆看起来没什么联系的要素拼凑在一起,不就是——
我当年,亲手干下的那档子破事吗?
.
我连忙一通翻找,手忙脚乱地从资料堆里扒出了那份薄薄的尸检报告。
是的,就是这份。
尽管并未从查理那里获得解剖多多尸体的授权,但浮空城方面还是例行公事地进行了无创的x光扫描,留下了一份最低限度的死亡评估档案。
我盯着封面那页上冷得像铁的白纸黑字,觉得它们像墓碑一样沉默又冷漠。
我忽然感觉指尖开始发凉,掌心也慢慢渗出了冷汗。
不,我甚至不确定自己此刻是在紧张得出冷汗,还是在害怕得发抖。
某种难以言喻的不祥预感,仿佛潮水般,从心底最深处蔓延上来,漫过胸腔,漫到喉头,堵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不同于方才那种还能强撑着笑一笑、自嘲几句的心态,我真的不想翻开它。
我几乎能预感到,自己将会从这份薄薄的尸检报告中,看见一份怎样的“死亡”。
我害怕那样的死亡。
就在我僵在原位一动不动时,伊西斯从我背后伸出手,悄无声息地握住了我颤抖的手指。
她的掌心柔软温热,作为某个无声的陪伴,安抚着我惶恐不安的心。
“你不是一个人,”伊西斯轻声说,“我会在你身边,我们一起看。”
我张了张嘴,嘴角扯出一道或许比哭还难看的弧度,下意识地想说“我没事”。
但那三个字在舌尖打转半天,最终还是变成了另一句:“……好的,谢谢你。”
伊西斯没说话,只是安静地握着我的手,像是想要一点一点地将我从冰冷的水中拉回温暖的海岸。
我垂下眼帘,做了几个深呼吸,慢慢调整,强迫自己止住身体上的颤抖。
直到确认指尖不再抖得厉害,我才咬了咬牙,翻开了那份薄薄的尸检报告。
报告的正文和不久前看到的遗迹分析材料一样,冷冰冰的,毫无感情。
——
[双眼球组织破裂,眼窝塌陷,眼眶充血严重。]
[四肢及胸腔多处骨折,若干骨骼穿透体表,疑似内脏破裂。]
[全身羽毛凌乱、缺失严重,非自然脱落,混有不明液体与泥土。]
[脊柱疑似被外力扭断,尾椎骨碎裂明显。]
……
[综合判断,死亡机制可能为:大幅度旋扭致多重骨折与出血性休克。]
[备注:因无解剖许可,无法确认内脏破裂情况及是否存在毒性成分影响。]
——
一行又一行的白纸黑字,我本能地、几乎机械地读下去。
直到某一刻,我的眼前忽然一黑。
不是那种“头晕目眩”或“天旋地转”的比喻,而是一种突如其来的虚无。
仿佛整个世界在一瞬间失去了颜色、轮廓,甚至是存在的意义。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
我像是被猛地抓起,丢入了一台巨大的、无法逃脱的绞肉机中。
“咔嚓——咔嚓——”骨骼折断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
尖锐的断口穿透皮肤,如同雨后疯长的竹笋,一根根从血肉里破壳而出。
这一刻,理智试图提醒我:你并没有真的受伤。
你现在只是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伊西斯还轻轻地抱着你。
然而,理智并没有赢。
因为我的身体,早就已经深深地记住了那种痛,并于此刻海啸般汹涌。
不是一刀致命的痛,而是一种持续拉扯、反复扭曲、像是没有尽头的痛。
甚至可以说,那不是“痛”,那简直是一种连死亡都嫌太慢的折磨。
我似乎能感觉到,在这无尽的痛楚中,胃被什么尖锐的东西贯穿了。
内容物带着腐烂的酸与翻腾的恶心,燃烧着,一股脑地往喉咙涌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