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里传来申时的更鼓声,成铉玄色箭袖已沾满硫磺气息。如羽足尖浸在暖雾里,苍白如雪的肤色里沁出桃花汛期的淡粉,倒映在池面的睫羽惊散了游过青铜兽首的锦鲤。
“回了。”成铉话音刚落,玄色箭袖已卷起鎏金水浪。如羽足尖带起的泉珠还在半空悬着,整个人便陷入带着松墨香的氅衣深处。青铜兽首喷涌的水柱骤然拔高三寸,惊得池畔新绽的绿萼梅抖落满身晨露——却不及成铉转身时玄氅扫落的万千水珠来得迅疾。
玄色云纹靴碾碎青砖路上新结的冰凌。他怀中少女不安地动了动,露出氅衣缝隙间一线苍白的指尖,正巧接住从老梅枝头坠落的雪胆花瓣,成铉忽然收臂将人往心口按了按。
“安分点。”成铉与其说是警告,不如说是心疼。
铜漏滴至申正三刻,成铉玄色护腕浸着药渍,指尖准时叩响青泉水边上的青铜兽首——整整七日,这声响与温泉蒸腾的节拍严丝合缝。如羽足尖触到泉水的刹那,池畔老梅总会应景地抖落三片花瓣,正巧浮在她冻青渐褪的踝间。
第七日破晓,晨光漫过如羽发间银铃,细碎流光爬上她新染霞色的眼尾——这抹鲜活竟比昨夜捣碎的朱砂更灼人眼,成铉想起去年初遇时,这双手接住他递出的“赤霄”时,指尖温热犹胜惊雷后第一缕破云光。寒毒到底是何时浸入她的体内的?
药炉腾起青烟在鲛绡帐上勾出谶语般的纹路,他咽下喉间翻涌的疑问,转而将新摘的雪胆花碾成粉放入药炉中。
“今日阳光正好,不若到庄子里随处转转?”成铉提议。
“好!”
青石板上凝结的晨霜第一次印上女子足迹时,铁木山庄的回廊响起铜铃。成铉玄色蟒纹袖口扫过竹帘,露出与如羽十指相扣的指尖——暖阳正攀着他掌心经年剑茧,细细描摹少女指甲的轮廓。
“庄主万安。”正在修剪十八学士的老花匠手中金铰剪忽地顿住,茶花新绽的胭脂色花瓣簌簌落在如羽素锦裙裾上。成铉轻轻点头回应。
“姐姐的眼睛像后山泉眼里的星星!”扎着冲天辫的稚童突然从罗汉松后窜出,肉乎乎的手掌拽住如羽茜色披帛。成铉腰间螭龙佩与剑鞘相击的脆响惊落了竹叶,那孩子腕间银铃却已缠上如羽指尖,“昨日阿娘蒸的芙蓉糕,我都拿来给姐姐!”
成铉的脸顿时黑了下来,玄色锦靴碾过青苔的声响里带着风雪的寒意。三步外的寒江渔翁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中鱼篓\"不慎\"倾倒,泼出的泉水正巧隔开孩童与如羽相触的指尖。孩子的母亲从紫藤架后闪出时,鬓间木槿花笑得簌簌乱颤:“小祖宗,你可知她是谁?前日庄主赏的糖渍梅子都喂了池中锦鲤不成?”
成铉指尖轻弹,那串缠在如羽手上的银铃铛突然落回孩童怀中。竹林中惊起的白鹭掠过药庐檐角,将少女忍笑的眼波与男人泛青的指节都映在泉水的水面上。
待得众人回神,只见玄色氅衣扫落的竹影尚未散尽,三枚琥珀色饴糖已镀上鎏金晨光,稚童肉乎乎的手掌如获至宝地捧起糖块,转身便跑开了,没多久远处飘来孩童们争抢糖块的嬉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