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五日,百余人的队伍终于望见了清水河粼粼的波光。
河面比传闻中更为宽阔,晨雾里望去竟有三分海势,湍急的水流裹挟着雨州特有的红褐色泥沙,在朝阳下泛着血珀般的光泽。
清水河自西南方向的雨州而来,一路往东北方向而去,最后直达东海之地。
河岸地形颇为奇特,西侧是刀削般的玄武岩断崖,东岸却铺展着肥沃的冲积平原。
若是乘船走水路,半个月的功夫就能抵达京都外三百里的运城。
云奕来到河畔上,瞧见往上游二里外有一渡口,渡口所在恰是河道转弯处,有数支木船,可都是些小舟,并无大轮。
小舟被铁链拴在锈迹斑斑的青铜桩上,随着浪涛起伏发出吱呀声响。
云奕站在队伍最前方,瞳孔中流转的淡青白色的灵光,便将河对岸也看得清楚,与此地的情况相仿。
“这要运送到什么时候去了?”黄娟虽说不认得几个字,可人数和船只的数量对比还是能够分辨的清楚,她紧蹙眉头,下意识看向云奕。
云奕则是朝她投去一个自信坚定的眼神,接着便快步赶到渡口。
“船家,渡人去到对岸,要多少银钱?”
这里有七只小舟,摆渡人齐齐朝着云奕投去目光。
河风裹挟着潮湿的水汽掠过渡口,铜色皮肤的老船夫用布满老茧的脚掌勾住缆绳,古铜色的胸膛上几道泛白的刀疤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他伸出三根手指,指甲缝里还嵌着河泥:\"一人三十文,这是行价。\"声音沙哑得像磨砂纸擦过船板。
话音未落,老人突然眯起昏黄的眼睛。
云奕身后的土路上扬起滚滚烟尘,近百号人马正蜂拥而来。
老人瞳孔微微收缩,喉结滚动了一下,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腰间烟袋
“这些可都是一起的?”
“不错。”
云奕点点头。
得到云奕肯定的答复后,老人咧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正盘算着这笔横财能换多少斤烧刀子。
可当他看清人群细节时,笑容突然凝固。
这群人风尘仆仆,又衣衫褴褛,看上去像是三十文也拿不出来的样子。
而且不少人身上带着各式兵刃,不是流民就是盗匪。
“客官见谅,小老儿这五条破船...怕是经不起诸位好汉的脚力。”
说着,他竟用竹竿轻轻的戳着河床,使小舟朝着河面漂去。
至于其他小舟上的船夫,显然也是心领神会,几乎是同一时间做出相同的反应。
这些小动作哪里逃得过云奕的双眼,他也不恼怒,只是伸手朝着空中一抓,灵气凝实成一道绳索,并朝着老人所在的小舟一挥。
绳索立刻缠绕在小舟上的木杆,任由老人如何用力,它都无法再远离哪怕一寸的距离。
如此手段,老人也清楚了云奕的身份不是他能招惹的仙师,便双手作揖,面不改色的轻声道。
“原来是仙师老爷,是老头子有眼不识泰山,还望仙师赎罪。”
说罢,小舟在他的控制下,重新回到渡口。
“只是你们这些人,怕是要来回许多次才能全部送过去,太阳落山之前不知…”
“你不必担忧,百余人我付六两黄金,剩下的你只用听令即可。”
老人眼前一亮,黄金才是硬通货,可比铜板有用的多,他连连点头。
“全听仙师安排。”
他用牙齿咬了咬手中的三两小金块,留下了牙印,确实是真品。
可云奕远离的背影让他觉得很是困惑,明明时间就有些紧张,不该快些渡河才对嘛。
很快,他便瞧见云奕不远处的林中归来,肩上扛着叠放在一起的三根五丈长的树干。
直到近处,云奕将其抛在地上,手中的长歌剑挥舞几下,寒光之后,地上的树干就成了多根棱边长棍。
“两只船之间用三根固定,将木车的轮子卸下,车架摆在上面,我们一起走。”
-
一条黑色的长龙,在清水河面上,朝着对岸漂去。
老船夫的眼角微微抽搐,他是如何也没能想到这般过河的方式。
修行者可凭借自身本事横渡,寻常人一次一船也能慢慢过完,这位也是全都要的主儿。
他捂了捂自己的胸口,这一趟倒是不少赚,到时候分其他人一点碎银算了,黄金他可要留好。
连环船只行进至清水河中央,所有船夫船夫同时放下船桨,动作整齐得如同提线木偶。
如此举动让黄娟心生警觉,还以为对方是要有什么动作,却见这些皮肤黝黑的汉子们齐刷刷单膝跪地,从甲板暗格中捧出两个粗陶坛子。
为首的船夫揭开第一个坛子的红布封口,抓出的不是普通米粒,而是染成朱砂色的糯谷。
他低声吟唱着什么,将米粒呈扇形撒向水面。
第二个坛子倾倒时,浓烈的酒香飘来。
老船头此时转身露出残缺的门牙:“姑娘莫怕,这是给河伯老爷的买路钱。”
他布满老人斑的手指向远处——水面下隐约可见长达数丈的阴影正在盘旋。
“呦吼,这下面确实有个东西。”不听的声音在云奕的识海中响起,云奕也注意到水下的动静。
那东西的体型不小,游动的速度看似不快,实则惬意轻松。
云奕现在控制自身气息的本事不小,并没有引起对方的注意。
可对方似乎盯上了白龙,正朝着自己快速靠近。
云奕凝神感知,识海中回荡起层层叠叠的古怪音节。
那不是人类语言,倒像是某种古老生物通过水流震颤传递的信息。
他不动声色地将神识沉入河面,只见十丈深的水域中,一道修长的黑影正以优雅的螺旋轨迹上升。
那生物体长至少五丈,鳞片间隙闪烁着磷火般的蓝光,游动时带起的水纹竟形成完整的八卦图案。
水面开始翻腾,如同被煮沸了一般。
老船夫被吓了一跳,这样的场面他以前见过,那时候他还小,一场灾难死了不少人。
“河伯息怒!河伯息怒!”
他即刻跪拜,额头死死地抵在木板上。
长歌剑已然出鞘,云奕可不想变成落汤鸡,不听更是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