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筵席,郑小俊也要走了。
在帮助陈三爷做完最后这件事后,郑小俊和九姑娘双双向陈三爷辞行。
陈三爷终于消灭了所有敌人,开启了他的医药事业,肉眼可见的必定成功,他手里握有大把资金,得到了巴耶的鼎力支持,葛兰素制药公司也发来贺函,意欲加强合作。
陈三爷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站上了事业之巅。
“三爷啊,你终于把自己洗白了,这些年,我陪着你,看到了你的一切,我打心眼里佩服你,也愿意陪着你出生入死,如今你功成名就,接下来的路怎么走,靠你自己把控了。我和九姑娘即日启程,去往美国,到了那里,落脚之后,我会给你发电报。”郑小俊说。
陈三爷满心伤感,沉思片刻,道:“我们吃了这么多苦,终于成功了,怎么兄弟们都一个个离开我了?”
郑小俊笑道:“三爷,我们没有离开你,只是大家都有自己的事,人生有聚有散,这很正常,我和阿九没什么嘱托你的,就是希望你尽快完成你的心愿,早日去美国,和沈小姐团圆,她等你等得太久了。”
陈三爷五味杂陈:“不再陪我走一程了吗?如今我们平安了,没有危险了,郑兄,这么多年风风雨雨,有你在,我心安,你这突然一走,我心里空落落的,我们一起吃尽了苦,该着大家享福了,你怎么非要走呢?”
郑小俊拍了拍陈三爷的肩膀:“三爷,我没觉得吃苦,最苦的那个人,其实是你,兄弟们都看在眼里,这么多年,大家愿意跟着你,就是因为看到了你的本性,如今一切都落停了,也让兄弟们喘口气吧,以后,如果有难处,三爷还可以给我发电报,我随叫随到。”
陈三爷黯然点点头,从身后提起一个箱子:“这里是50万美元,你和阿九带走,另外25%的分红,每年我都会如数汇给你们。”
郑小俊和九姑娘一起摇头:“不必了,三爷,大家跟你做事,不是看的钱,我们并不缺钱,如今你要大兴厂房,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你留着用吧。至于股份,以后也不要再提了,就当没有这回事,三爷你自己在这边还需要迎来送往很多事情,处处都用钱,只希望三爷擅自珍重,一切安好。”
陈三爷满心迷茫,愣了好久,点点头:“懂了,懂了。”
孙二爷也要走了。
当晚,孙二爷来到陈三爷的屋里,踯躅片刻,道:“三爷,我有些话,对你讲……”
陈三爷正让嚣张哥和犀利哥收拾种植园屋子里的行囊,准备搬到曼谷,原计划是孙二爷一起搬过去,所以陈三爷毫无防备,呵呵一笑:“怎么了,二爷?”
孙二爷低声说:“我想单独和你聊聊。”
陈三爷赶忙对嚣张哥和犀利哥使了个眼色,两人转身出屋。
陈三爷礼让孙二爷落座:“什么事啊,二爷?”
孙二爷沉思片刻,道:“三爷,如今一切都太平了,我也上岁数了,也不中用了,也帮不上您什么忙了,猫爷一走,我心里经常不好受,时而想起他,我想带着他的衣冠,回重庆,我和他一起从天津卫出来,这么多年,我们老哥儿俩风风雨雨在一起,他走了,我也老了,我想请三爷允许我回国,我也多年没见过小鹤了,孙子孙女辈儿里,我最疼她,我想在我死前,看看她,她从小没父亲,我也怪想她的……”
陈三爷听罢心里一颤:“二爷,您也要离开我?”
孙二爷惘然一笑:“三爷,我老了,真的不中用了。”
陈三爷急切道:“这不是中用不中用的事,您和猫爷不远万里来到这里,如今我们刚刚度过难关,正是您享福的时候,您哪怕什么事都不干,每天就坐在制药公司,我心里就踏实,您……您老总得给我一个报答您的机会吧?”
说到最后,陈三爷眼睛湿润了。
孙二爷淡淡一笑:“三爷啊,我追随你到暹罗,从来就没想让你报答,路是我自己选的,咱过来的目的就是抗日,就是建立队伍,你当初用尽一切力量挣脱日寇的魔爪,我就知道你要大干一场,如今,争斗平复,您可以大展宏图了,我替您高兴,这么多年,我们从天津卫认识,到后来一起办商会,再到后来我和猫爷进入黑松林,我们一直保持联系,我和猫爷私下里议论过你多次,知道你是条汉子,也不容易,我们从来也没恨过你,包括你骗我们那些钱,你都用于老百姓身上了,我们自己也想通了,不说那些没用的了,三爷,故土重迁,越老越想家,我想死在自己的国土上,您看,行吗?”
陈三爷心如刀绞,沉默良久,黯然点点头:“二爷,我理解,我理解。我马上取50万美金给您,你先带着,日后我还会给您汇款,我会安排最好的车辆,送您回到重庆,和小鹤团聚。”
孙二爷摇摇头:“钱,我不要了。三爷只需安排车辆,送我出境即可。”
“不能不要!”陈三爷悲愤一喝,眼泪迸射,“为什么你们都不要?!为什么?!难道我错了吗?!”
孙二爷起身,拍了拍陈三爷的肩膀:“三爷,我们都经历过生死,说句实话,大家跟着你,真不是为了钱,在生死面前,钱算什么?你自己其实也明白,钱就是纸,你有你的远大理想、远大抱负,兄弟们陪着你,都不怕,但兄弟们累了,的确累了,我从黑松林带过来的二十几个兄弟,如今只剩了五个了,他们愿意跟我回国,他们一分钱也不要。土行孙就留给你了,他还年轻,他愿意跟着你,三爷要好生照顾他,他是个好孩子。”
“为什么啊,二爷?为什么啊?”陈三爷眼圈发红。
孙二爷悯然一笑:“三爷,上次我们遭受围攻,一下死了30多个人,马夫也断了一条胳膊,这次我们进攻帕克,把眼镜蛇炸成了碎片,帕克炸成了两半,兄弟们看得太多了,真的累了,陪你走完这最后一程,义气尽到了,您成功了,只有这个时刻离开,才不负信义二字。”
“二爷啊,我错了吗?”陈三爷问孙二爷,又像是扪心自问。
孙二爷摇摇头:“你是最苦的,也是最累的,你没错,只是有些兄弟倦了,他们想回家,给父母上上坟,刀光剑影的时刻,兄弟们一个都没退缩,这个时候,还请三爷满足他们的心愿。”
陈三爷泪珠晃动:“二爷,钱,你必须拿上!给兄弟们分分,否则我余生都过得不安生。”
孙二爷点点头:“可以,我替三爷给他们分了,三爷,希望有朝一日,我们还能重聚,到那时,日寇投降,四海升平,如果我这把老骨头还活着,咱定当把酒言欢、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