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爱民……你真以为你赢了?”她喃喃低语,手指颤抖地撩起窗帘一角,透过模糊的玻璃看向对面那扇虚掩的门。赵爱民的影子在屋内若隐若现,时而低头擦东西,时而起身走动,每一个动作都安然有序,仿佛外头的一切喧闹都未曾在他心头激起丝毫波澜。
“这老狐狸,竟然早做了准备……”她低声骂着,嘴角抽了几下,像是要咀嚼自己的怨气一般。
这时,屋外脚步声响起,是贾东旭。他进屋时,眼里还有些迷茫:“妈,你和赵叔真的闹翻了?”
贾张氏猛然回头,一手叉腰:“你说我能不翻?你看看他今天那架势,什么证据、草纸、还挖土,跟我斗心眼!他这是早有预谋的,东旭,咱不能就这么认输。”
贾东旭却皱起了眉:“可他说得也有理……再说了,你到底有没有去后窗埋瓶子?”
“我就算埋了,那也是为了院里好!”贾张氏理直气壮地抬高音量,“我要是不揭他底,他早就仗着自己身板硬、嗓门大,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贾东旭低下头,没有接话。他清楚自己母亲那点性子:什么“为大家好”不过是她嘴里的幌子,真正的目的无非就是要压倒赵爱民,让人都服她。
贾张氏却越说越气,走到炕头坐下,双手撑着膝盖,像一头老牛在田埂上喘气:“不行,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他赵爱民能揭我底,我就不能还手?我这辈子就没怕过谁!”
说话间,她从床下摸出一个小铁盒子,里面装的尽是些老账本、票根,还有几张泛黄的照片。她一页页翻着,眼睛突然在其中一张照片上停住了。
那是一张大合影,时间久远,画面模糊。照片里有她年轻时的影子,也有赵爱民站在后排一侧。那时候他们还算是“和睦”的邻里,至少表面上是。可她知道,从那时起,她就不喜欢赵爱民——太正,太冷,不懂得“顺着点做人”。
“妈,你又翻老照片干嘛?”贾东旭看她神情阴郁,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在找证据。”贾张氏眼神闪着光,“赵爱民以前的事,我知道得多着呢。他不是有个亲戚在北头住吗?那人以前犯过事……你等着,我想办法让那人来院里走动走动,到时候,赵爱民脸上哪还有光?”
贾东旭听得胆寒,忙劝道:“妈,你别干出太过的事啊。你这样做,最后还是咱家难堪。”
“你懂什么!”她猛地把盒子盖上,声音压得极低,“你现在病着,动不得弹不得,要是我不撑着这个家,咱早被人踩在脚底了!赵爱民,他不过是仗着自己还有两把子力气,真以为能在这院里横着走?”
她说完这句话,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照片,眼神里闪着一种偏执而执拗的光。那并不是复仇,而是某种难以言喻的老年尊严的执拗挣扎。她必须赢,哪怕手段不光彩,哪怕所有人都不支持她。
另一边的赵爱民,却依旧一副不动如山的姿态。他坐在灶台前,一边擦着锅盖,一边听着窗外风声变换,脸上神色如旧。
“她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他心中清楚这一点。这场对峙,不只是一次口角那么简单。这是多年老邻里的积怨,是两种性格的激烈碰撞。
赵爱民拧干手里的抹布,目光沉沉地望向屋外渐暗的天色。黄昏笼罩着四合院的屋檐,砖墙的影子被灯火拖得老长,像是无声的耳语潜伏在每一角落。
翌日一早,院子又出了动静。
小豆子家的鸡不见了。早上鸡笼打开,只剩几根羽毛。鸡是个老母鸡,天天下蛋,是小豆子他娘的心头宝。她一边嚎一边满院子转,怀疑起每家每户,最后眼神落在了贾张氏的门口。
“昨晚上我还听见你家屋后有动静呢,贾大妈,不会是你——”
“你放什么狗屁!”贾张氏气得拐杖都差点砸出去,“我这老胳膊老腿,半夜能出去偷鸡?我又不是没吃的!”
赵爱民站在自家门口,眼神一扫,不动声色地说了一句:“鸡笼那边地上有脚印,是拄拐杖的人的脚印。”
院里众人齐刷刷地看向贾张氏。
“你胡说!”她脸瞬间涨红,“你是说我偷鸡?赵爱民你这人是疯了吧!”
“我没说是你,”赵爱民转头,“我只是说,那脚印和你走路的方式很像。”
众人一听,又开始低声议论。
贾张氏知道不好,她得赶在赵爱民彻底翻脸前转移话题。她双眼一瞪:“你这是污蔑我!再说,就算有脚印,那也不是我一个人拄拐杖!”
赵爱民没再吭声,只是转身回屋。那一刹那,他心里却已然有了定计——她越急着否认,就越说明她心虚。他不急,他等下一次她露出破绽。而且他知道,这四合院真正的暴风雨,才刚刚开始酝酿。
天色未明,东面的瓦脊线上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四合院已经悄然开始了新一轮的波澜。赵爱民早早地起身,把院门吱呀一声推开,凉风扑面,他不由地将身上的旧棉袄裹紧了几分,目光随即落在了贾家门前的灰砖地面上。
昨夜一场风雨,把地面洗得干干净净,唯独贾张氏家的台阶下,还残留着几道不甚清晰却显然属于拐杖的擦痕。赵爱民站在那儿,没急着动,也没喊人,就静静地蹲下身,把手探向那些印子旁边的水痕,指腹一抹,是干了,但留下的沉泥说明,这痕迹绝不是昨天白天留下的。
他没说话,起身后顺手抄起门边的笤帚,刷刷地扫院子,每一下都带着些心事。赵爱民心中已然清楚,这贾张氏不仅没死心,甚至胆子越来越大了。偷鸡、泼脏水、翻旧账,如今说不定又在琢磨什么新花样。
“你说她会不会干脆再来个‘旧病复发’?”他朝自言自语地低笑了一声,眼中却透出一抹冷静至极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