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尧走后,赵老夫人招手把春花叫到跟前,问她:“怕不怕?”
春花当然是怕的,刚才的一幕实在太有冲击力,她吓得小脸儿煞白,牙齿打颤。
但还是努力朝赵老夫人挤出笑容,“不,不怕!”
“怕也没关系。”赵老夫人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赏了她一个红封,里面装着百两银票,“你是个好孩子,日后要好好地陪着婉儿长大,相亲相爱,相互扶持,我和你若若姐还有江大哥,都不会亏待你的。”
春花忙磕头谢赏,“老夫人放心,没有江家就没有春花,我会永远守护婉儿,哪怕付出我的生命。”
赵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叮嘱两个小姑娘不要将今日之事外泄,然后命人送她们回了隔壁江府。
晴嬷嬷擦干净手,过来替她揉肩,“老夫人就不担心婉儿小姐看到这么血腥的场面,会做噩梦?”
赵老夫人沉默良久,最后道:“从前清儿就是被我保护得太好了,导致她过于单纯善良,不懂防备人心。我不希望婉儿步她娘的后尘,我们这些家人再疼她,终究也不能陪她走完这一生,她必须学会保护自己。”
“做噩梦只是一时的,可若是不从现在就开始教会她,将来遇到恶人,也许就会变成她一辈子的噩梦……”
晴嬷嬷深以为然。
有些事,吃过亏才知道怎么做,老夫人这是顿悟了,准备换个方式养孩子呢。
“对了老夫人,您说那李宵会逃到哪儿去呢?”
......
李宵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春花那个小丫鬟给摆了一道,不光没抓到江婉,三个雇来的地痞还被从天而降的熊二逮个正着,咣咣带走了。
还好他谨慎,没有亲自动手。
但也吓得够呛。
那三个家伙最多吃牢饭,但他李宵不一样,他可是苏府的家生子,虽然跟着父母进了吉郡王府,但身契还握在赵老夫人手里呢。
要是查出来他是主谋,当场杖毙那都是轻的,搞不好还要挫骨扬灰,下辈子投胎都得缺胳膊断腿。
不行,他必须逃!
李宵鬼鬼祟祟地从后门溜回了吉郡王府,夜黑风高,除了几个打瞌睡的负责守夜的婆子,几乎看不到人。
他先是回屋找他娘尚春,没找到。
连他爹李荣都不见了踪影。
在屋里翻箱倒柜,最后翻出了十几两碎银子,揣进了兜里。
跑路呢,这点钱哪里够?
一咬牙,没办法,只能去偷了。
趁着夜色正浓,李宵悄咪咪摸进了沈京斌的院子,沈京斌自残废后,脾气变得异常古怪,除了他娘苏锦绣和丫鬟南枝,谁也不准靠近,否则就要发狂。
沈京斌躺在床上睡着了,鼾声如雷。
李宵蹑手蹑脚地在屋子里搜摸,都是些古玩字画,带着逃命太不方便了,但若是找个当铺当掉,转眼就可能被抓。
银票呢?银票在哪里……
就在李宵急火攻心的时候,门帘子被人挑开,有人进来了。
李宵躲闪不及,愣在原地。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宵的心上人南枝。
“你为何会在这里?”南枝嫌恶地皱了皱眉,将手里还冒着热气的药碗放到床前的小几上,转身面对李宵,面无表情道,“赶紧走,世子醒来瞧见你,会生气的。”
世子世子,就知道世子。
李宵伸手就要来握南枝的手,被南枝避开,他还不死心,压低了声音恳求道:
“好南枝,你跟我走吧?咱们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男耕女织,生儿育女,过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好不好?”
南枝看着他,像看智障一样,“你有病吧?我又不喜欢你,你凭什么要求我跟你私奔?你算什么东西。”
短短的三句话,激怒了李宵三次。
被羞辱的感觉在胸腔中翻滚,李宵的深情此刻全数转化成了黑化值,让他几近失去理智。
“好,很好!你看不上我,不就是想攀高枝,做你的世子夫人么?”
李宵怒极反笑,“别做梦了,你不过是个低贱的奴婢,王妃怎么可能答应?最多也就是抬你进门,当个侍妾罢了。”
“好好的正妻不做,非要做妾,你下不下贱?”
南枝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冷着脸指着门口,“滚出去。”
“休想!”李宵上前一把捂住南枝的嘴,将她强行往隔壁耳房拖,“反正世子不能人道,不如便宜了我!”
南枝拼死抵抗,可男人和女人的体力天生有着差异,根本挣脱不开。
千钧一发之际,沈京斌突然被惊醒,见此情形,眼睛瞪得老大,豁然坐起。
然后下床,脚步蹒跚地走过来,嘴里唔唔唔地咒骂着,想要拉走南枝。
他的腿经过那位莫长生莫大夫细心诊治,已经大有起色,但跟正常人还是无法相提并论,被李宵轻轻一推,就跌坐在了地上。
沈京斌愤怒不已,偏又没有舌头说不出话,只能死死抱住李宵的腿,不让他得逞。
病了这么久他才明白一个道理,最应该珍惜的,是身边人。
南枝对他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早已深深打动了他,他已经跟母亲提过,要娶南枝为世子妃,母亲也应承了。
只等他彻彻底底地站起来,便好成亲。
至于孩子,没关系,她若实在喜欢,大不了过继一个;她若不喜欢别人的孩子,也无妨,他会帮她找个健壮好生养的男人,去父留子。
可现在,这该死的李宵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对主子的女人不轨。
他要杀了他!
李宵慌了,也顾不得南枝,打算抽腿走人,可沈京斌的手像是钳子一样,怎么都挣不脱。
“放手!”他低吼道。
沈京斌就是不放,还仰头冲李宵挑衅地哼哼唧唧。
那样子仿佛在说:你个奴才,能怎么样?有本事杀了我啊。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李宵随手拿起旁边的花瓶,狠狠一砸,给沈京斌开了个瓢。
鲜血四溅。
在场三人都懵了,回魂过来的李宵吓得一把丢掉手里的花瓶碎片,趁机拔出了自己的腿,扭头就跑,“不关我事,是他逼我的!”
声音越来越远,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沈京斌也终于反应过来了,抬手一摸,满手的血,这才感觉到钻心的疼。
他反过来安慰南枝,两只手飞快地比划着。
南枝看懂了,“您是说没关系,死不了,是吗?”
沈京斌用力点头。
还是南枝懂他,旁的人要么用怜悯的眼神看他,要么根本不知道他想要什么想说什么,全都是废物。
“真的死不了吗?”南枝爬过去仔细查看,“血流得有点多,但是没伤到头骨,可惜了……”
沈京斌没听清,一脸问号,“(?_??)”
“我是说,可惜了,没能弄死你!”话音落,南枝捡起一块碎片,寒光一闪,重重地划过沈京斌的脖子。
血,如泉水般喷涌而出,染红了大片灰色地砖。
沈京斌捂着汩汩冒血的伤口,眼珠子瞪得大大的,死死盯着南枝,满脸的惊骇和不敢置信,还有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自己?
你不是爱我的吗?若你不爱我,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等我爱上你,你却要杀了我。
告诉我为什么?!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男人的眼眶中滚落,和着血,他的表情变得悲伤,悲伤中透着不甘。
明明只差一步,他就可以重新拥有幸福了啊……
沈京斌倒在了血泊里,死不瞑目。
南枝就这么坐在地上,看着他的尸体,瘆人的笑声从喉咙深处涌出,干涩又滚烫,像挤压了许久的火山,终于喷发。
爹,娘,姐姐,姐夫,阿枝终于为你们报仇了!
可笑着笑着,她又哭了。
她的思绪飞到了三年前。
那时,她有一个幸福的家,有父母,还有阿姐,虽算不得富贵,靠着做点小生意,却也足够一家人糊口。
甚至她和姐姐还能读书识字。
后来姐姐招赘,姐夫来到了这个家。
他们感情很好,一家人其乐融融。
可谁知道,沈京斌这个畜生,无意间见到阿姐,惊为天人,想要得到她。
他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
见阿姐始终不肯屈服,竟强行侮辱了她。
她的阿姐就这样带着一身的伤痕,投了湖。
那么美好的一个人,捞上来时被泡得像个肿胀的蚕蛹。
阿姐死后,姐夫找这畜生报仇,被他的爪牙打得遍体鳞伤,死在了阿姐的坟前。
父母接连遭受重击,一病不起,最后抑郁而终。
短短几个月,家破人亡。
叫她怎能不恨?
她费尽心思进了这吃人的吉郡王府,伺候苏锦绣,讨好沈京斌,为的,就是手刃仇人!
两年了,她都快等不及了。
没想到今晚,老天爷把机会送到了手边。
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南枝摇摇晃晃站起身,环顾一圈,确定没有留下马脚,才踉跄着狂奔出去,边跑边凄厉哭喊道:“来人哪,快来人哪!世子死了!世子被李宵杀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