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今日苏锦绣特地跑去庆园找茬,一来是为了出口气,二来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
更重要的,则是为李宵拖延时间。
李宵和春花已经约定好了,趁着杜若两口子忙得没空关注江婉,由春花把江婉骗出来,然后掳走。
再加上人多眼杂,就算附近冒出几个陌生人,也不会引起怀疑。
黑河码头的船他们都找好了,只等人一到,连夜开往远在千里的岭南,神不知鬼不觉。
岭南那种地方,民风彪悍,江婉一个漂亮精致的小姑娘,会发生什么,还用想吗?
赵氏啊赵氏,当年失去苏清慈已经叫你丢了半条命,如今再没了江婉,我看你余生还怎么活!
还有江漓、杜氏、苏清尧,不是成天跟我作对么?不是想着法子坑害我儿么?
我要你们痛彻心扉,为我的斌儿赎罪!
瞄着苏锦绣扭曲怨毒的表情,尚春心里直打鼓,“还没消息传回来,不过算算时候,应该已经得手了,说不定这会子人都上了船……”
“行了,你亲自去门口等,若李宵回来了,立刻禀报。”说着话,那种眩晕不适的感觉再度袭来,苏锦绣揉了揉眉心,“出去吧,我歇会儿。”
尚春躬身告退。
忙到这个点儿,肚子也饿了,她去后厨要了个馒头,边啃边往后门走。
天早就黑透了,吉郡王府坐落在繁华的武林大街上,正门熙熙攘攘,后门却冷清寂寞,别说人了,狗都不见一只。
吃完馒头,尚春打了个饱嗝儿,然后焦急地抻着脖子往巷口张望。
“怎么回事,也该回来了啊……”
难道事情出了岔子?
不,不会的,别自己吓自己!
正准备亲自去找,突然嘴巴被什么东西捂住,只能发出惊恐的呜咽声,跟着眼前一花,一个麻袋从天而降,将她套住扛着就跑。
那几口馒头,终究还是被颠到了喉咙眼,噎得尚春两眼翻白,差点晕死过去。
意识再度回笼时,她已经被粗暴地丢到了地上,浑身骨头像散了架,酸疼得厉害。
尚春忐忑地转头四顾。
屋内烛火通明,灯芯偶尔爆开一两声细微的噼啪轻响,敲打着她紧绷的神经。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沉水香,丝丝缕缕,沁人心脾。
屋子里的每个细节都布置得温馨雅致,低调而奢华。
尚春的眼睛猛地瞪大,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控制不住浑身发抖。
这个地方,她很熟悉。
是赵老夫人的春晖堂……
“清醒了吗?尚嬷嬷。”前方传来赵老夫人淡淡的询问声。
尚春慢慢转动眼珠子看过去。
赵老夫人端坐在一张宽大厚重的梨花木太师椅上,目光幽深地盯着自己。
在她下首方,还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苏清尧,还有一个,是熊二。
看样子,正是熊二把她抓过来的。
“老夫人,您,您带奴婢过来,可是有、有什么要问的?”尚春匍匐在地,硬撑着摆出一副茫然无知的面孔,赌对方并不是因为江婉的事。
然而她失望了,赵老夫人单刀直入,“你和你儿子李宵抓了婉儿,是打算卖到哪儿去?”
尚春瞳孔骤缩到针尖大小,咣咣磕头,“冤枉啊老夫人,奴婢就是有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动表姑娘啊!求老夫人明察秋毫,还奴婢一个清白!”
“哦?你不承认?”
赵老夫人看了眼熊二,熊二会意,大步走出去,很快押了三个男人进来。
后面还跟着春花和江婉。
江婉一进来就扑进了赵老夫人的怀里,指着那三个男人说:“外祖母,他们要绑婉儿,还说要把我卖到窑子里去,婉儿好怕……”
三个男人扑通跪下,死命磕头、求饶、甩锅,“小的们错了,再也不敢了,老夫人饶命啊!”
其中一人哭得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是李宵那狗东西诳我们的!他说他爹有个私生女,长得可漂亮了,抢了他爹许多宠爱,连带着他这个儿子都不受重视了,所以打算花点钱把人给弄走,走得越远越好,还说等事情办妥后,就给我们每人二十两银子的报酬。”
“哥儿几个也是受了诓骗啊呜呜呜……”
“若早知道绑的是知府家的表小姐,江阎王的亲妹妹,借小的十个胆也不敢动那心思啊!”
三人越说越气,说都是李宵害的,各种诅咒李宵去死。
赵老夫人转向尚春,“你还有何话说?”
尚春捶着胸口,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宵儿啊,你个畜生,怎能干出这等恶事来!你忘了你是苏府的家生子啊,是苏府养育了你,你才能长大成人!苏府对你恩重如山,你却恩将仇报,你真该死啊!”
说着她砰砰磕头,额头都渗出血来,“是奴婢这个当娘的没有管教好他,奴婢回去一定打断他的手脚,一辈子将他锁在屋里不出来,求老夫人念在他是初犯,饶他一命!”
苏清尧实在忍不住了,一脚踹翻尚春,“还敢狡辩?你跟你儿子分明就是同伙,在这儿装什么傻?”
尚春顾不得身上的痛,朝他连连磕头,“不,大人误会了,奴婢没有……”
“就是你!”春花走上前,指着她道,“那日你来找我,用我大哥的命逼我就范,让我帮着你们绑走婉儿。你以为蒙着脸我就认不出你了,脸可以遮,但你的手……遮不住!”
尚春下意识低头去看,她的手背上长了颗黄豆大小的痦子,已经很多年了。
她急急地把袖子往下拉想挡住那颗痦子,仿佛这样,就能证明它不存在。
“你认错人了,我从来没找过你……”
就在这时,帘子被掀开,两个人走了进来。
领头的是赵老夫人身边的晴嬷嬷,跟在她身后的男人,约莫四十来岁,身材高大魁梧,许是上了年纪,背微微有些驼;五官端正,棱角分明,就是脸上留下了岁月的痕迹,皱纹有些多。
穿着灰扑扑的粗布衣裳,一副下人打扮。
尚春回头看到男人,顿时脸色煞白,扑过去推搡他,“你来干什么?不关你的事,你滚!赶紧滚!”
男人狠狠一巴掌打得她摔倒在地,眼中怒火和悲痛交织,“毒妇,你怎么敢的呀?”
他闭了闭眼,忍住了眼底的泪意,朝赵老夫人跪下,“是李荣管教妻子无方,险些害了表小姐,李荣一定给老夫人和大人……一个交代。”
说完,他冲两人连磕了好几个头。
然后,起身走向尚春,将她从地上拎了起来,大掌扣紧了她的脖颈。
尚春的脸因为窒息而变得涨红,求生的欲望迫使她死命拍打丈夫的胳膊,却毫无用处。
眼看着要活不成了,尚春的眼泪流了出来,嘴角却扯起一抹诡异的笑,两只眼珠子几乎要从眶子里爆了出来。
“李荣……杀了我,你也……休想……和娄冬儿……在一起……”
说完最后一个字,尚春头一歪,彻底失去了生机。
李荣松开手,任由妻子的尸体滑落到地上,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猛地刺进了自己的心口。
鲜血迸出,染红了他的衣裳,红得刺目。
熊二急忙过去扶住他。
赵老夫人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必呢?”
“是李荣的错,李荣没有管好他们母子,为夫为父,都很失败……”一股腥甜涌上喉咙,李荣张口吐出一大口鲜血,他扯了扯嘴角,“对不住,弄脏您的地了,下辈子若有机会,再报答您的恩情……”
李荣撑着最后一口气看向赵老夫人,“能不能求老夫人,看在我们夫妇以死谢罪的份上,饶了……饶了李宵一命?他,他还年轻……”
赵老夫人缓缓点头,“我答应你。”
李荣在熊二的怀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是个汉子,可惜娶错了人,坑了全家。”熊二惋惜地摇了摇头,将两口子的尸体扛了出去,连带着那三个绑匪,也一并带走了。
他们的余生,将在牢房里度过。
晴嬷嬷去打了水过来,清洗地面的血渍。
苏清尧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忍住,“娘,那李宵,真就这么放过了?”
“怎么可能。”赵老夫人淡定地啜了口茶水,润润喉咙,“即刻命人全城追捕李宵,若拒捕,可当场斩杀。”
苏清尧不解,“可是娘你刚才不是答应了李荣……”
“答应李荣,不过是为了让李荣走得安心些,权宜之计罢了。”赵老夫人笑了笑,笑容里藏着冷意,“敢对婉儿下手,就注定了他李宵必须死,没有转圜的余地。”
苏清尧点了点头,他也是这样想的,“儿子这就去办,尽快将李宵抓捕归案,绳之以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