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长孙无用下来!”百里青云的方天画戟指着长孙佳辰的咽喉,略有些稚气的声音放着狠话。
另一面的长孙佳辰赔着笑脸,说道:“百里少爷何必这般,说开了大家都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的事,又何苦闹到外面来?”
百里青云手里的方天画戟嗡嗡作响,“谁和他一家人!”
长孙佳辰装傻充愣道:“待我家少爷和你家小姐成亲之后,他就是你姐夫,你就是他小舅子,这怎么不是一家人?”
“谁说我姐姐会嫁给他了!”百里青云更是气恼,举着长戟向前又走了一步。
“我家家长,”长孙佳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百里青云,“和你家家长。”
百里青云一呛,老一辈不敢批评,小一辈还不敢吗?“长孙无用手无缚鸡之力,更是一副阴柔模样,哪一点配得上我姐姐,你也是长孙家的子弟,这般朽木做你长孙家的嫡长子,你也好意思!”
“少爷只是不能武,并非一无是处,你看这江湖,除了你百里一家,还有谁会嘲笑一个在令丘山救了万千道友的长孙无用?莫非你百里家觉得令丘山的那些同门根本不值得救?”若论起扣帽子的本事,长孙佳辰也是难得的好手。
不过这么大的帽子百里青云可担不起,他立刻把矛头重新校了准,直指长孙佳辰,“正是你这样的庸臣,只会一味的愚忠,才会助纣为虐,劝你早早弃暗投明,莫要让长孙家的名声坏在你的手里。”
“食其禄,忠其事,何况我也是长孙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哪里来的毁在我手里?还是劝百里少爷快些回家去,这江湖不比百里郡,面子是靠本事挣的,不是靠爹娘给的。”
“好一个靠本事挣的!我倒是要看看你长孙家有几分本事!”
百里青云手里的方天画戟应声而动,化作一条青龙直逼长孙佳辰的面门。
长孙佳辰脚尖点地,向后一仰,洁白的沧浪从袖中射出,化作一把利剑直斩青龙七寸。
画戟微微翻转,两侧的刃口正对长萧,似青龙伸出一只爪子护在了要害,随后法器相撞,声如响雷,似金石常鸣。
退了一步的长孙佳辰没有再退,手中沧浪微调,再刺一击,直指百里青云的咽喉。
百里青云手中的方天画戟只得回防,沧浪点在戟杆上,令他也退了一步。
长孙佳辰没有再追,收沧浪于袖中,心想着若是换做无月明,现在那长戟肯定已经落在他脖子上了,退是必然不会退的,他清清嗓子说道:“百里少爷若是只想比比拳脚功夫,那大可不必了。”
长戟没在长萧手下占得便宜,百里青云自知不如,好在修道之人少有练体术的,毕竟相比起来法术可要厉害太多了。
百里青云舞着长戟挽了一个漂亮的枪花后立于身前,健硕的双臂一抱,掐起了法诀。
长孙佳辰挑挑眉毛,耐心地等百里青云施展法咒。
随着百里青云施法,朦胧的灰色雾气从他身后冒了出来,眨眼间便高三丈有余,随着一生悠长的铜铃声,一只缺了口的瓷碗从灰雾中伸了出来,而拖着那只碗的,是一只干瘦的手,粗了一圈的指节让细长的指头看上去像是一根根青竹,长长的黑色指甲紧紧地扣在青色的碗上,说不出的瘆人。
突然出现的法相顿时吸引了场中所有人的目光,不管是文斗还是武斗的都停了下来,大家伙之前动手都抱着点到为止的想法,就连法相都没亮出来过,毕竟按照江湖规矩,在别人家的地盘赤裸裸地亮出自己的法相和宣战没有什么区别。
“那是什么东西?”一直注意着场下局势的无月明看着那尊只有一只手的法相发出了疑问。
藏在书桌后面的长孙无用闻言走了几步站了过来,瞟了一眼之后说道:“这看不出来吗?”
“这应该看出来吗?”无月明又问道。
“孟婆嘛。”长孙无用用一副没见过世面的眼神看着无月明,“百里家的法相,自打和妖打仗那时候起就是了,只不过那时候管冥河,现在管的是东海。”
“听上去很厉害啊。”
“他百里青云还算是有点天赋,但还算不上顶尖,他幻化出的这只手看似厉害,但阿辰十八那年就和他现在一样厉害了。”
“你怎么这么懂我们修道人的事?”无月明歪着头看向了长孙无用。
“本少爷是谁?见多识广……等等,什么叫你们修道人?”
无月明岔开了话题,“那你们长孙家的法相是什么?”
“你看看不就知道了?”长孙无用抬了抬下巴,台下那只从灰雾中伸出的大手停在了那里,看来不会再有变化了。
很讲武德的长孙佳辰看到百里青云没了动作,只是怀抱着银枪轻蔑地看着自己之后才抱了抱拳,也掐起了法诀。
台上的无月明挑了挑眉毛,又直了直腰杆,然后又塌了下去。
“觉得无聊?”长孙无用问道。
“嗯。”无月明倒也没说假话。
“现在天下太平,修道为的是养心,不是为了争个输赢,大家都这样,见多了就习惯了。”长孙无用解释道。
“常言说居安思危……”
“居什么安思什么危,等那几个老头子都死了,再谈什么思危吧。”
就在两人闲唠的时候,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时黑了下来,像是太阳提前落了山,最黑的地方正是台上站着的长孙佳辰,他整个人都被墨色笼罩,逐渐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但替代他的,是天空上突然竖着裂开了一条缝,这条缝猛地张开,天空重新恢复澄明,裂缝里一只混黄的眼珠子转了转,最后看向了百里青云,裂缝之外是一片片巨大的红色鳞片向周围蔓延,像是一只巨大的蛇撕开了一片时空,露了一只眼睛出来。
无月明看了看明显比那只孟婆的手还要大不少的眼睛,又转头望向了长孙无用,“所以是一只眼睛?”
“什么一只眼睛?好吧确实是一只眼睛,但那可是烛阴的眼睛。”长孙无用顿了顿接着说道,“长孙家的法相放在整个江湖里也是数一数二厉害的,只是阿辰境界还不够,不过在他这个岁数能有这一只眼睛就已经很厉害了。”
无月明的眼珠子转了转,问道:“为什么很多人的法相都是妖的形象?”
“无兄有所不知,其实按照古籍的记载,在人妖大战之前,我们的法相多是些神话传说中的人物,比如百里家的孟婆,你不知道这些神话中的人物究竟是真是假,他们是因为不存在才被称为神,还是因为做到了常人所不能做的事才成了神,但总归逃不过先祖的圈子,所以在那个时候法相也被叫做请神,就比如你那个便宜的娃娃亲。”
难得听到这些修道秘辛,无月明难得的没有生气,“你是说天元?”
“他们水云客的无相魔就是在请神,至于请下来的是地狱阎罗还是哪路杀神就看各人造化了。”
“那这些妖做的法相是从哪来的?”
“自然是源于那场战争,残酷的战场也让人与妖有了前所未有的深度接触,那时的先贤们人认为妖这种一出生就有各种神奇的力量的东西是天道的具象化,不同的天地法则变成了不同的妖,妖就是天道,天道就是妖,也就是说并不是因为可以让自己的法相长的像妖,而是因为你一旦掌握了某种力量,你的法相自然就会变成这种力量的具象化模样,也就是妖的模样。”
“这倒是有些奇怪,又要和人家打仗,又要用人家的力量,立这牌坊倒也不觉得脸红。”
“是啊,所以在战事即将结束的时候才有人敢以妖为法相抛头露面,更多的是在战争结束之后才陆续发展起来的,而且人们发现有了这些具象化的妖之后,就算不明其理也可先仿其行,对于修行一事事半功倍,因此近些年的功法多以妖为法相,你一眼看过去就能知道那哪些是留下来的老家伙,哪些是江湖新秀。至于立不立牌坊,这么多年下来,人和妖早就掰扯不清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想分都分不清,还分他干什么呢?就像是阿紫姐姐一样,一个狐妖不学魅术,改练剑了,你上哪说理去?”
无月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其实除了这些还有一类,不过这类就比较随意了,可能是有什么特殊感悟,也可能只是全凭喜好,就比如木兰教的那扇门,还有你的那轮月亮。”
无月明似乎没有听进去长孙无用的话,只是木讷地点了点头。
“说起那轮月亮,你就没想过给它起个名字?今天过去之后,整个江湖都会知道你的名字,这些东西总有见人的时候。”
“不是说了这些东西要藏着吗?”
“风月城的女婿,藏又能藏到哪一天呢?”
“笑面魔不行吗?”
“笑面魔也要有个名字的,要不你现编一个,我给你宣传宣传?”
“那还是算了。”无月明站了起来,“起名字太难了。”
窗户下面亮出法相的两个人已经你一招我一招的走了几个回合了,百里青云的攻击长孙佳辰总是顺手接下,而反过来百里青云想要接下长孙佳辰的招数就要费些功夫,两人虽没有见红,但在明眼人看来早已分出了胜负。
这场世家公子间的比试最终以百里青云力竭而结束,不过长孙佳辰是何许人也,在孟婆消失的一瞬间,那只大眼睛也紧跟着消失不见了,没有一点胜者的张扬。
长孙佳辰面带笑意,抱拳行礼。对面的百里青云则面色铁青,就连手里的银枪都没有那么亮了,他象征性地抱了抱拳便扭头跳回了场外的高台。
打了胜仗的长孙佳辰回头向长孙无用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放心吧,那顿揍是不用挨了。
收到信号长孙无用笑开了花,扭头就看向了百里难行所在的那扇窗户。
在那扇窗户后面,百里难行的脸色说不出的难看,在长孙无用看过去之前她就已经在瞪着这边了。
瞧见百里难行如此不开心,长孙无用可是乐开了花,下巴都抬得高了几分。
场下看热闹的人纷纷为长孙佳辰送上了掌声,有意无意地把他围在了中间了。长孙佳辰礼貌地朝周围抱拳行礼,他只是来帮长孙无用挡枪的,现在任务完成了,自然也要离场了,可等他抬头再次看向长孙无用的时候却看到了无月明正一脸坏笑的看着自己,还冲自己抱了抱拳。
长孙佳辰在心里叹了口气,聪明如他怎么会想不出无月明的意思,他转身看看周围的人,找了一个看上去知书达理的文弱书生,走上前去跟人家相视一笑说道:“这位兄台气度如此不凡,一看便是学富五车,满腹经纶,不知鄙人可否拜读一下兄台的诗词?”
楼上的无月明看到长孙无用如此上道,竖了个大拇指之后就缩回了窗子里。
同样打了胜仗的长孙无用一回头就看到了躲在窗后的无月明,他又看了看在场下没有回来的长孙佳辰,开口说道:“他来这是为了护着我的。”
“你长孙家也是名门望族,传宗接代的事自然不能落下,我看那佳辰兄也是一表人才,阿南呢其实也还不错,大家知根知底的也不怕出什么意外,何不借这个机会成就一段佳缘?”
长孙无用咬了咬牙,“无兄,常言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不想要的也不能随便丢给别人啊。”
“这叫什么话?我明明是把好的东西都留给了兄弟。”无月明义正言辞,“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敢摸着你的良心再说一次吗?”
“欸,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觉得阿南不配做你长孙家的儿媳妇?”
“你别以为阿南不在这里就可以乱说话!”
“她在我也这么说,”无月明嗤笑一声,侧着身子坐在了窗沿。
“我要去告诉阿南姐姐你们说她坏话!”一直站在旁边只听不说的白水心及时站了出来替她的阿南姐姐主持公道。
被人在背后说坏话的阿南揉了揉有些瘙痒的鼻子,身着华服不便行动的她老老实实地坐在广场另一边的城门楼里,反倒是小江没什么束缚,大大方方地趴在窗前,好奇地看着外面。
“怎么样,无月明有下场吗?”阿南不知多少次问了同样的问题。
“没看到无公子的身影,不过现在最厉害的那个是从他们屋子里蹦出来的。”小江回过头来看向了阿南,“无公子不会真找了个人来替他吧?”
阿南有些不自信,脑袋上的步摇晃了晃,“应该不会吧,他答应过我会亲自帮忙的。”
“今天来了好多人,无公子不会打不过他们吧?”
“那应该不会,我连小祝融都给他了,还有他打不过的?”
“小祝融都给他了?你平常可都藏在肚兜里的。”小江捂着嘴笑了起来。
“这东西本来就是人家帮了忙才拿到的,”阿南倒是没有一点害羞,只是摸了摸头上的珠钗,“再说那可是聘礼,得先在他手上放着才行。”
“说起聘礼,那墨玉钗你打算怎么办?无公子好几次找你要簪子你都不给,难道真的指望无公子给你找个簪子回来。”
阿南瘪了瘪嘴,微微转了转头,避过了小江的视线,“他手艺那么好,自己做个不就行了?问我要什么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