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黑风高，浓云蔽月。
当天阳城的百姓们还沉浸在白日那场颠覆认知的巨变，而难以入眠时。
一阵阵凄厉怨毒的妖风鬼嚎，突兀地在城中各个角落中刮起！
“呜呜呜！”
“嗷吼~”
“自由了！血食！新鲜的血食！”
“桀桀桀……神道门的杂碎们，没想到吧！老子出来了！就用这满城生灵的血肉魂魄，来庆祝老子重获自由！”
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和充满怨毒的话音响起。
一道道形态各异，散发着浓烈妖气、魔气的黑影，驾驭着污浊的妖风，扑向城中那些亮着微弱灯火的民居！
这些正是从伏妖塔中被那些疯狂巡游使释放出来的凶戾妖邪！
它们被囚禁多年，受尽符箓镇压、炼化之苦，早已饥渴难耐，怨气积郁到了顶点。
此刻骤然脱困，又被神道门巡游使暗中以特殊手段引导、煽动，更是凶性大发，理智全无。
只剩下最原始的吞噬欲望，只想尽情享用血食，发泄被囚禁的滔天怨气！
……
“啊！妖怪！好多妖怪进城了！”
“救命啊！”
“尊者……不……昊天……昊天仙长救命啊！”
“孩子他爹！快挡住门！啊——！”
凄厉的惨叫，惊恐到极致的呼救声……瞬间打破了夜的宁静。
将整个天阳城拖入了一片混乱、血腥和绝望的恐慌地狱之中。
城西，一处普通的砖瓦民居内。
一只浑身长满惨白色骨刺的畸形妖犬，眼睛死死地盯着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一对老夫妇。
浑身都散发着凶戾的气息。
“老……老头子……完了……”
老妇人面无人色，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泪水横流，“渡苦尊者没了……昊天……昊天仙长……救救我们……”
就在这妖犬后腿蹬地，带着一股恶风扑向老夫妇，那狰狞大口即将触碰到老者脖颈的刹那……
一道清蒙蒙、温润如玉、却又带着无上威严的光芒，如同第一缕晨曦，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屋内。
恰好挡在了老夫妇与那妖邪之间，形成了一道薄薄的光幕。
光芒微闪，一道青衫身影悄然凝聚，由虚化实，正是陈默！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只凶相毕露的妖犬，仿佛那只是脚边的一粒尘埃，只是随意地轻轻一拂袖袍。
一股无形的力量随之涌出。
那凶戾骇人、足以轻易撕裂虎豹的妖犬，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坚不可摧的壁垒，以更快的速度哀鸣着倒飞回去。
庞大的身躯在半空中，便从外到内迅速消亡，连最后一声惨嚎都未能完全发出，最终彻底湮灭。
连一点残渣都未曾留下，仿佛从未存在于世间。
老夫妇惊魂未定，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呆呆地看着那道背对着他们的青衫背影。
那身影在清光映照下，显得如此高大、可靠。
陈默缓缓转过身。
目光温和而平静地看了他们一眼，那目光仿佛带有奇异的魔力，瞬间抚平了他们心中大部分的恐惧。
“安心休息，妖邪已除。若有危险，可心唤我昊天之名……”
说完，不待老夫妇反应过来叩谢，陈默的身影便如同来时一般，悄然消散在原地。
老夫妇面面相觑，愣了许久，老翁才猛地喘过一口气。
他激动地抓住老妇人的手，声音颤抖中，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老……老婆子！你看到了吗？是……是那位昊天仙长！”
“他……他真的来了！他救了我们！他杀了那妖怪！他说他叫昊天！”
老妇人也是热泪盈眶，连连点头，语无伦次：“看到了！看到了！他杀了妖怪！一挥袖子就……就没了！他说他叫昊天！是真的！他说的是真的！”
类似的情景，在城中多处同时上演。
陈默的身影如同鬼魅，又似真正的巡天神只，出现在每一个危机爆发的地点。
一只擅长制造幻境，吸食人脑髓的狐妖，刚将一个壮年汉子迷惑得眼神呆滞，手舞足蹈，正准备伸出尖锐的爪子剖开其头颅时，一道凌厉无比的指风隔空袭来，精准无比地洞穿了其眉心妖核。
狐妖连惨叫都只发出一半，便浑身一僵，眼中幻光破碎，显露出毛茸茸的原形，毙命当场。
陈默的身影在巷口幽暗处一闪而逝。
只留下淡淡的声音回荡在刚刚恢复清明，茫然四顾的汉子耳边：“幻象已破，妖邪已诛，好自为之。”
此时此刻。
陈默行走在陷入混乱与血腥的城中，身形如电，神念如同无形的大网笼罩全城，纤毫毕现。
每一次出手都精准无比，轻描淡写间，便将一头头作乱的妖邪瞬间诛灭。
形神俱存者寥寥无几。
他所救下的每一处民众，都清晰地听到了“昊天”这个名字，看到了他那平静却仿佛能镇压一切动乱的强大身影。
与此同时。
得到陈默神念号令的石狮游神、老槐游神、酒坛游神等，也纷纷在各自能力范围内显化神迹。
同时，不断地告知那些受惊的百姓：
“是昊天大人正在巡城，铲除妖邪，庇护全城！大家不要慌，紧闭门户，心念昊天大人名号！”
这一夜，对天阳城的民众而言，是极度恐怖与希望奇迹交织的一夜。
是血与火、死亡与拯救并存的一夜。
……
当黎明的第一缕曙光终于艰难地驱散黑暗，晨曦再次洒满这座饱经磨难的城市时，城中的骚乱与妖邪的嘶吼早已平息。
侥幸存活的民众，怀着巨大的恐惧和一丝微弱的期盼，战战兢兢地打开房门。
随后看到的是一片狼藉的街道。
但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强烈庆幸，以及口中不断流传开，越说越是虔诚的那个名字……昊天！
“是昊天仙长！昨夜他如同天神下凡，救了我全家！那只妖怪，被他一袖子就打没了！”
“我家也是！我亲眼看到他从光里走出来，杀了那只狐妖！他还对我说‘幻象已破’！”
“我们那条巷子地下的怪物，还没钻出来就被昊天仙长揪出来灭掉了！太厉害了！”
“石狮大神昨晚也出现了，浑身发光，挡在我家铺子前，吼退了好几只小妖，说是奉昊天大人之命！”
“他真的……真的在庇护我们！不是在嘴上说说而已！”
感激、震撼、劫后余生的狂喜，以及对强大力量的敬畏……种种情绪在幸存的民众心中激荡、发酵、升华。
与昨日渡苦尊者那需要不断献祭，甚至暗中制造灾难再假惺惺平息的庇护截然不同。
昨夜昊天仙长的出手，是实实在在、不求回报的救命之恩！
是在他们最绝望、最无助时伸出的援手！
而且，如此强大的存在，并未向他们索取任何东西！
不知是谁先开始的，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自发地在家中简陋的香案上，摆上食物与新鲜的瓜果。
甚至是自己缝制的粗糙的旗帜，上面用木炭或者朱砂歪歪扭扭地写着“昊天”二字。
然后，他们走出家门，带着这些微薄的贡品和满心的虔诚，朝着城中心，那座已经更名为“凌霄宝殿”的巍峨建筑汇聚而去。
人流如同涓涓细流汇成江河，浩浩荡荡，从城市的各个角落，怀着同一种感激与期盼，涌向凌霄宝殿。
他们的脸上，不再是昨日的迷茫与恐惧，而是带着一种找到新希望的坚定与虔诚。
殿外，高高的汉白玉台阶之上，可俯瞰大半个广场。
陈默负手而立，青衫在带着清晨凉意的微风中微微拂动，纤尘不染。
他静静地望着那从四面八方、如同百川归海般汇聚而来，越来越多，黑压压一片的人群。
看着他们脸上那发自内心的感激、敬畏和逐渐变得坚定不移的信仰光芒。
陈默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抹淡淡的欣慰笑容。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远比之前来自游神们的信仰更加庞大、更加精纯、更加炽热的信仰之力，正从下方那成千上万的民众身上涌来。
与他自身的炁源之力水乳交融。
虽然这股愿力尚显松散，但他知道，代表着全新秩序与希望的“仙庭”之种，已经在这苍玄界，在这天阳城悄然种下，并且……开始扎根。
……
当陈默的身影悄然出现在凌霄宝殿高阶之上，那一袭青衫在晨风中微微拂动，平静的目光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群时，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是昊天仙长！”
这一声呼喊，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千层浪涛。
“仙长！多谢仙长救命之恩啊！”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妪颤巍巍地跪下，老泪纵横，她身旁跟着的儿子儿媳也连忙跪下，连连叩头。
昨夜，便是一只妖犬闯入了他们家，若非陈默及时出现，他们一家早已成为妖物腹中餐。
“仙长！我家娃儿多亏了您啊！要不是您杀了那狐妖，娃儿他爹就……”一个抱着婴孩的妇人声音哽咽，说不下去，只是用力地磕着头。
“昊天大人！请您留下来，庇护我们天阳城吧！”
“是啊仙长！没了您，那些妖魔鬼怪再来可怎么办啊！”
“求仙长慈悲，护佑我等凡俗百姓！”
恳求声、感激声、叩拜声此起彼伏，汇聚成一股强大的民意洪流，充满了对安全与秩序的渴望。
经历了渡苦的伪善与昨夜的真实恐怖，他们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一个真正强大而正直的守护者。
陈默立于高阶，俯瞰着下方情绪激动的民众。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远比之前来自游神们更加庞大、更加精纯、也更加炽热的信仰之力，正从这成千上万的民众身上升腾而起，如同无形的暖流，向他汇聚而来。
与他自身的炁源之力产生着奇妙的共鸣与交融。
他缓缓抬手，虚压一下。
一股无形的温和力量拂过全场，让所有人的心绪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嘈杂声迅速消退。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仰望着高阶上那道身影，等待着他的回应。
陈默的目光温和而坚定，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沉稳力量：
“天阳城的百姓们。”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渡苦伪神，罪有应得，旧日秩序，已然崩塌。”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宣判和终结的意味，让众人心中最后一丝对旧日的迷茫也随之消散。
“尔等所请，我已知晓。”
陈默继续道，目光扫过一张张期盼的脸，“庇护苍生，本就是我辈修行中人所应秉持之道心。既然因缘际会，我昊天于此地斩妖除魔，重立秩序，便不会对此地生灵疾苦坐视不理。”
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
“自今日起，只要这凌霄宝殿立于天阳城一日，只要我昊天尚在此界一日，便会庇护此城，庇护尔等，不受妖邪侵扰，不遭无端灾厄！”
“哗——！”
此言一出，广场上先是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更加虔诚的叩拜声！
“谢仙长！谢昊天仙长大恩！”
“昊天仙长慈悲！”
“我们天阳城有救了！”
民众们激动得热泪盈眶，许多人更是五体投地，行着最隆重的大礼。
陈默的承诺，如同定海神针，彻底安定了他们惶恐不安的心。
他们不再需要那个需要不断奉献香火、甚至暗中制造灾难来彰显自身价值的伪神，他们拥有了一个真正会在危难时刻出手，不求回报的强大守护者！
随着陈默的承诺落下，民众心中的信仰仿佛找到了最终的归宿。
他们不再犹豫，纷纷点燃了自带的线香，插在殿前临时摆放的巨大香炉之中，更有甚者，直接对着陈默所在的方向，或对着那悬挂着“凌霄宝殿”匾额的大殿，虔诚跪拜，口中念念有词，诉说着自家的祈愿与感激。
顷刻间，凌霄宝殿上空，青烟袅袅，汇聚如云，浓郁的檀香气息弥漫开来，比之昨日渡苦尊者显圣时，竟似更加鼎盛、更加纯粹！
那香火愿力如同金色的洪流，源源不断地涌入凌霄宝殿，涌入陈默的感知之中。
这座新生的神殿，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取代旧日的度厄大殿，成为天阳城乃至周边地域新的信仰中心！
就在天阳城内万民朝拜，香火鼎盛之际，城外数十里处的一片隐秘山林中，气氛却是一片死寂和压抑。
以赵师兄为首的那七八名神道门巡游使，此刻正藏身于此，远远眺望着天阳城方向。
尽管相隔甚远，但他们凭借特殊的感应法门，依旧能隐约察觉到那股冲天而起、纯粹而旺盛的新生信仰之力。
赵师兄脸色铁青，拳头紧握，指甲几乎要掐入肉中，眼中充满了怨毒、不甘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
”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挫败的狂怒，“那小子！那昊天！他非但没有在妖患中焦头烂额，反而借此收买了全城的人心！这香火……这香火竟比渡苦尊者在时，似乎还要精纯几分！”
他身边的一名年轻巡游使脸色苍白，低声劝道：“赵师兄，算了吧……大势已去啊。那昊天实力深不可测，连尊者都不是其一合之将，我们……我们又能如何？伏妖塔的妖邪都奈何不了他，反而成了他立威的工具……”
另一名年长些的也叹息道：“是啊，赵师兄。我们私自释放伏妖塔妖邪，已是触犯门规重罪，若再纠缠下去，一旦被那昊天察觉，或是被门内知晓详情，我等皆是形神俱灭的下场！不如……不如就此离去，远遁他方，或许还能留下一线生机。”
“放弃？远遁？”
赵师兄猛地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劝说的两人，低吼道，“我们在此地盘踞数十年，所有的根基、所有的油水都在这里！如今一朝尽丧，你让我如何甘心？！就这么像丧家之犬一样逃走？”
然而，吼完之后，他看着手下们同样写满恐惧和退意的脸庞，再看看天阳城那仿佛固若金汤的信仰光晕，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最终还是涌了上来。
他颓然地靠在一棵树上，喘着粗气，喃喃道：“可是……不甘心又能怎样？那昊天……他根本不是我们能对付的……”
就在他内心激烈挣扎，最终被现实压垮，准备接受失败，带着手下灰溜溜彻底逃离这个伤心地时……
一个平静的声音，突兀地在他们身后响起：
“看来，诸位对我天阳城，仍是‘牵挂’得很啊。”
这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般在众巡游使耳边炸响！
七八人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汗毛倒竖，猛地转身，各执法器，周身灵力涌动，如临大敌！
只见他们身后不远处，一棵古树的阴影下，陈默不知何时已悄然站在那里，青衫依旧，神色平淡，正静静地看着他们。
他的目光仿佛能洞穿人心，让赵师兄等人感觉自己所有的念头都无所遁形。
“昊……昊天！”赵师兄声音干涩，心脏狂跳，强自镇定道，“你……你想干什么？我们……我们只是途经此地，这就要离开了！”
“离开？”陈默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在昨夜于伏妖塔做下那等‘好事’之后，就这么一走了之？”
众巡游使脸色瞬间惨白！
他知道了！他果然知道了！
“你……你血口喷人！”
赵师兄色厉内荏地尖叫起来，试图做最后的狡辩，“什么伏妖塔！我们不知道！神道门乃名门正派，门下弟子岂会做出释放妖邪，祸害苍生之事！定是……定是另有妖人作祟，或是塔中封印年久失修……”
“哦？”
陈默打断了他的话，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如同两把冰冷的利剑，直刺赵师兄的双眼，“当着我的面，还敢妄言欺瞒，尔等是觉得我昊天，可欺吗？”
随着他的话语，一股无形却浩瀚如渊的威压骤然降临，如同整个天地都向着他们挤压而来！
赵师兄等人只觉得周身灵力瞬间凝滞，呼吸变得无比困难，灵魂都在颤抖，连站立都变得勉强。
陈默并未直接动用暴力，而是运用了某种直指本心的神通，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叩问着他们的神魂本源：“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昨夜伏妖塔妖邪尽出，肆虐天阳城，可是尔等所为？动机为何？”
在陈默那蕴含无上威严的本源目光注视下，赵师兄等人只觉心神失守，所有的心理防线如同冰雪消融般崩溃。
那是一种来自生命层次和灵魂层面的绝对碾压，让他们连说谎的念头都无法升起。
赵师兄眼神变得空洞，面容呆滞，如同提线木偶般，机械地开口，将心底最真实、最阴暗的想法和盘托出：
“是……是我们做的……我们恨你毁了我们的根基，断了我们的财路……我们想……想让你疲于奔命，让民众看到你的无能……让你无法在此地立足……我们得不到的，你也别想轻易得到……”
其他巡游使也如同梦呓般，纷纷补充着细节，如何潜入伏妖塔，如何解开封印，如何引导妖邪入城……将他们的罪行动机，交代得一清二楚。
陈默静静地听着，脸上无悲无喜。
直到他们全部说完，他才微微颔首，淡淡道：“很好，你们所说的一切，我已尽数记录于此。”
他掌心一翻，一枚留影玉简散发着微光，将刚才的景象和声音完美烙印。
看到那枚玉简，赵师兄等人如同被一盆冷水浇头，瞬间从那种被操控的状态中惊醒过来，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不！你不能！”
赵师兄声嘶力竭，“把它给我们！否则神道门绝不会放过你！”
“哦？现在想起神道门了？”
陈默语气带着一丝嘲弄，“放心，此物，我会妥善保管。待他日若有机会，或许会亲自交还给神道门，也好让他们知道，门下究竟出了些什么样的‘杰出弟子’。”
“你！”
赵师兄目眦欲裂，又惊又怒，却连动弹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陈默不再与他们多言，这些人心思歹毒，为了一己私怨，竟不惜拉上满城生灵陪葬，其行径比许多妖魔更为可恨。他随手取出醉乾坤葫芦，拔开塞子。
“不！昊天大人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
“我们愿意臣服！为奴为仆！”
“求您给我们一次机会！”
绝望的求饶声响起，但陈默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葫芦口传来一股无可抗拒的吸力，瞬间将这群面色惊恐、扭曲的巡游使尽数收了进去。
这一次，他并未将他们炼化，而是在醉乾坤内专门开辟了一处囚禁空间，抹去其修为，留待日后有用。
山林间重归寂静，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
处理完这些巡游使后，陈默身形一闪，便已回到了凌霄宝殿深处。
他心念微动，一道神念传音便已发出。
不多时，一道道灵光便从殿外飞来，落于殿中，显化出形态各异的灵体。
正是石狮游神、老槐游神、酒坛游神，以及昨夜在城中协助安抚民众、对抗小妖的其他十几位较为得力的游神。
它们此刻灵光都比往日凝实了许多，显然得益于昨夜陈默扫清妖氛以及今日万民愿力的反哺。
但面对陈默，它们依旧保持着无比的恭敬，纷纷躬身行礼：
“拜见昊天大人！”
陈默端坐于主位之上，目光扫过下方这些形态各异，但眼神中都带着感激与期待的游神。
这些都是他初步在此界建立的秩序的基石。
“都免礼吧。”陈默开口，声音平和却自带威严。
众游神这才直起身，安静地等待着他的训示。
陈默缓缓说道：“昨夜妖患，尔等协助安抚百姓，抵御小妖，有功于天阳城，我已知晓。”
得到陈默的亲口肯定，众游神脸上都露出激动之色，石狮游神更是挺了挺胸膛。
“今日召集诸位前来，是有事宣告。”
陈默继续道，他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殿中，“旧日神道门与渡苦之秩序，以盘剥、压迫尔等游神，汲取信仰之力为基，视万物为刍狗，此乃歧路，绝非正道。”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我立此凌霄宝殿，旨在庇护此方生灵，梳理阴阳，平衡五行，建立一方清平秩序。此非我昊天一人之事，亦需尔等齐心协力，各司其职，方能成事。”
众游神屏息凝神，听得格外认真。
他们知道，这关乎他们未来的命运。
陈默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游神都愣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故而，自今日起，凡愿尊我凌霄宝殿号令，恪尽职守，庇护一方之游神，无需再如往日般，定期上缴自身辛苦凝聚的信仰之力。”
他目光扫过一张张惊愕的面孔，语气斩钉截铁：
“非但如此，尔等之功绩，将与这凌霄宝殿共享香火！凡此殿所受万民供奉之信仰愿力，将依据尔等职责轻重、功绩大小，反哺于尔等，助尔等凝练神体，提升修为！”
“什么？！”
“共……共享香火？！”
“反哺给我们？！”
一时间，殿内所有游神都惊呆了，灵体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激动而剧烈闪烁，甚至发出嗡嗡的轻鸣。
石狮游神张大了石质的嘴巴，半天合不拢。
老槐游神那苍老的灵体颤抖着，枝叶虚影沙沙作响。
酒坛游神圆滚滚的身子晃了晃，差点没站稳。
它们听到了什么？不用上贡？还能分享凌霄宝殿的香火？
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在渡苦尊者麾下，它们就像是被圈养的牲畜，定期要被抽取香火信仰，稍有不足便要受罚，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不仅能保住自身辛苦修来的那点微薄信仰，还能得到来自更高层次信仰源头的反哺？
“大……大人！您……您所言当真？！”石狮游神声音颤抖，带着哭腔问道。
它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或者听错了。
陈默肯定地点点头：“君无戏言。此乃我立此仙庭之根本宗旨之一——与有功者，同享香火，共参大道。绝非渡苦那般竭泽而渔，逼神为魔。”
得到陈默的亲口确认，巨大的幸福感冲击着每一位游神的心神。
老槐游神老泪纵横，哽咽道：“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老朽……老朽苟延残喘数百年，受尽盘剥，灵根受损亦无人问津，今日……今日竟得遇明主，得闻如此恩典！大人……昊天大人之恩，如同再造！老朽愿竭尽残躯，效忠大人，万死不辞！”
“俺也一样！”一个兵魂游神激动地捶打着胸甲，发出哐哐声响，“以后俺这条命，就是昊天大人的！谁跟大人过不去，就是跟俺过不去！”
酒坛游神晃动着坛身，醉醺醺又无比清醒地高呼：“共享香火！共享香火啊！大人，小妖……不，小神愿将毕生酿造的灵酒，皆奉献于宝殿，以飨信众，以报天恩！”
一时间，殿内群情激昂，所有游神都激动得难以自持，纷纷再次匍匐在地，用最虔诚、最激动的声音，向着主位上的陈默，发出了发自肺腑的尊称：
“愿尊昊天陛下法旨！效忠陛下，万死不辞！”
“昊天陛下慈悲！恩同再造！”
“陛下万岁！”
“昊天陛下”的尊称，第一次在这苍玄界，在这新生的凌霄宝殿中响起，充满了众游神由衷的敬仰与臣服。
陈默端坐其上，感受着下方那比万民愿力更加凝聚、更加贴近法则的信仰之力汹涌而来，与他自身，与这凌霄宝殿紧密相连。
他知道，属于他的“仙庭”，在这苍玄界的第一块基石，已经牢牢奠定。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
与此同时，远在数万里之外。
大禹国中部，一片被氤氲灵气笼罩的连绵山脉之中，宫阙楼阁依山而建，鳞次栉比，飞檐斗拱直插云霄。
天空中，时有身着统一制式袍服的修士御剑或驾驭法器飞遁而过，流光溢彩，引来下方地面上无数前来朝圣的信众阵阵惊呼与虔诚的跪拜。
香火之气浓郁得化为实质般的淡金色云雾，缭绕在山峦殿宇之间，诵经声、祈祷声如同背景音般永恒不息。
这里，正是大禹国境内的两大修行势力之一，册封万神的……神道门总坛所在。
此刻。
总坛深处，一间极为宽敞的静室内，地面温润白玉铺就，四周墙壁刻满了繁复神纹，穹顶有星图缓缓流转。
神道门宗主玄天策，正闭目盘坐于一个巨大的阴阳鱼图案中心。
他看起来像是三十许人，面容古朴，看不出具体年纪。
身着朴素麻衣，周身没有丝毫强大的气息外露，却仿佛与整个静室，与脚下的大地，与外界那浩瀚的信仰之海融为了一体。
一呼一吸间，引动着冥冥中难以言喻的法则韵律。
忽然，静室门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却又强行克制着的脚步声。
一名身穿深紫色长老服饰，面色凝重，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惊惶的老者，快步走到静室门口。
他躬身行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宗主，属下有紧急要事禀报！”
玄天策缓缓睁开双眼，他的眼眸如同两口古井，深邃无波，仿佛能容纳世间一切纷扰。
他并未开口，只是目光平静地看向门外的长老。
那紫袍长老感受到宗主的注视，头垂得更低，连忙道：“禀宗主，负责监察大禹南方各城信仰脉络的‘万灵盘’显示，天阳城……天阳城的信仰根基，在昨日午时之后急剧衰减，至今日清晨，已……已彻底消失！与我们神道门的信仰连接，完全中断！”
“那里的香火，一夜之间，直接……没了！”
玄天策闻言，脸上并无太大波澜，只是眉头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一城香火，虽然量不小，但于掌控大禹国数百城池，亿万信徒信仰的神道门而言，虽算损失，却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他更在意的是这种“中断”本身所代表的异常。
“天阳城……是大禹国九大州城之一的天阳城？”
玄天策眉头微挑。
九大州城之一，这可不是件小事了！
但他的声音依旧平和，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沉稳，道：“坐镇那里的，似乎是本门册封的八大护法游神之一，渡苦？”
“正是渡苦尊者！”
长老连忙回答，语气却更加惶恐，“但……但根据命魂殿回报，渡苦尊者的本命神魂灯……在信仰中断前，便已……已彻底熄灭！神魂俱灭，痕迹全无！”
“嗯？”
玄天策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清晰的波动。
他周身那融于天地的气息骤然一凝。
刹那间，整间静室，不，是整个神道门总坛核心区域的天地灵气，都为之狠狠一滞！
一股难以形容的恐怖威压，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抬眸，虽只是一闪而逝，瞬间收敛。
但那刹那的释放，已让静室外的紫袍长老‘噗通’一声瘫软在地，汗出如浆，连呼吸都几乎停止。
总坛上空，风云际会，无数飞遁的修士身形猛地一僵，惊疑不定地望向宗主静室的方向。
“怎么回事？”
“宗主的气息……”
“发生何事了？”
一道道强大的神念带着惊疑，迅速从总坛各处升起，交汇。
旋即，数道颜色各异、气息或凌厉或渊深的光芒，如同流星般划破天际，径直赶往宗主静室所在的院落。
光芒散去，显露出四道身影。
一名身穿烈焰红袍，须发皆张的老者，人未至声先到：“宗主！何事动怒？”
其他三位则神色不变，等待宗主开口。
其中一个是身着水蓝色宫装，面容清冷，眼神如渊的美妇。
在她身旁的则是一个穿着土黄色袍服，身材矮胖，面容憨厚的老者。
最后一位则是一袭青衫，面容普通，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的白发老头。
这四位，皆是神道门的核心高层，修为深不可测。
他们看到瘫软在地的紫袍长老，又感受到静室内尚未完全平复的那一丝令人心悸的余韵，脸色都凝重起来。
那身穿红袍的长老性子最急，看向已重新恢复平静的玄天策，瓮声道：“宗主，可是出了什么大事？哪个不开眼的敢招惹我神道门？”
玄天策目光扫过四位核心长老，语气依旧平和，但说出的内容却让四人神色骤变：“天阳城信仰根基断绝，坐镇护法游神渡苦，神魂俱灭。”
“什么？！”
“渡苦死了？！”
“神魂俱灭？谁干的？！”
红袍老眼睛瞬间瞪得如同铜铃，周身隐有火光缭绕：“何方妖孽所为？！竟敢杀我神道门护法，断我信仰根基！这是向我神道门宣战！”
女长老柳眉微蹙，清冷的声音响起：“渡苦修为已至掌域境巅峰，在此界能稳胜他者不多，能将其打得神魂俱灭，令其连逃生报信都做不到的……绝非寻常势力。是魔道那几个老怪物出手了？还是……有他国势力插手？”
矮胖长老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小眼睛眯起：“天阳城乃是九大州城之一，扼守东西交通要冲，人口数百万，香火鼎盛。此番损失不小啊……关键是，我们至今不知对手是谁，目的为何。”
青衫长老拿起腰间的酒葫芦灌了一口，慵懒的眼神变得锐利如鹰：“管他是谁，杀了我们的人，抢了我们的地盘，总要付出代价。查清楚，然后……碾过去便是。”
玄天策听着几位长老的议论，手指在膝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
“渡苦行事，确有逾越之处，本座早有耳闻。”
他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但其终究是我神道门册封的护法，代表我神道门颜面。如今不明不白陨落，连敌手信息都未能传回，此事，不能就此揭过。”
他目光转向那女长老：“净雪，你监察各方，近期天阳城周边，可有异常动向？或是其他势力的高手活动迹象？”
净雪长老凝神思索片刻，摇了摇头：“回宗主，天阳城区域近期并无大规模异动报告，也未检测到其他掌域境以上强者跨界或长时间滞留的气息。”
“唯一值得注意的，是数日前，有一股极其隐晦，但本质极高的未知波动在天阳城方向一闪而逝，当时以为是某种天材地宝出世或秘境波动，并未深究。”
“未知波动……”
玄天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看来，问题就出在这里了。”
他沉吟片刻，做出了决断：“渡苦陨落，信仰易主，对方绝非易与之辈。盲目派遣大队人马，恐打草惊蛇，或正中对方下怀。”
他的目光在四位长老身上扫过，最终落在了青衫长老身上：“青岚。”
青岚长老放下酒葫芦，神色一正：“宗主请吩咐。”
“着你门下，真传弟子徐无垢，即刻前往天阳城，查明渡苦陨落真相，探查占据天阳城信仰者之根底。”
玄天策正色道：“此子心思缜密，修为已至三境巅峰，半步掌域，更身怀‘无垢剑心’，感知敏锐，善于洞察虚实，正合此事。令他谨慎行事，以探查为主，非必要不得轻易起冲突，但有发现，即刻通过万里符回报。”
徐无垢，神道门年轻一代最负盛名的天骄之一，年仅二十八岁便已触及掌域门槛，剑道通神，被誉为神道门未来百年扛鼎之人。
派他前去，既显示了重视，又不过度刺激可能存在的未知强敌。
青岚长老躬身领命：“遵命！我即刻唤无垢前来。”
玄天策微微颔首，最后补充道：“传令下去，今日之事，暂不外传，稳定人心。另，暗中提高总坛及各分坛警戒，以防不测。”
“是！”
四位长老齐声应道，神色肃然。
……
很快。
一个面容俊朗却冷峻，眼神锐利如刀的青年，步履沉稳地走入宗主静室院落，对着玄天策和四位长老恭敬行礼。
“弟子徐无垢，拜见宗主，拜见诸位长老。”
玄天策看着眼前这位宗门未来的希望，语气温和了几分：“无垢，天阳城之事，你已知晓？”
“师尊已告知弟子。”徐无垢声音平静，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此事关乎宗门颜面与秩序，对手不明，或有凶险。你此行，需如履薄冰，明察秋毫。首要任务，是弄清‘昊天’之虚实，以及渡苦殒落的详细经过。”玄天策叮嘱道。
徐无垢抬起头，眼中闪过绝对的自信与一丝内敛的锋芒：“宗主放心。任他是何方神圣，既然敢伸手，便总会留下痕迹。弟子定会查明真相，不负宗门所托。”
他顿了顿，继续道：“若查明对方确是邪魔外道，或有意与我神道门为敌……又当如何？”
玄天策目光深邃，平静地吐出两个字：“抹去！”
徐无垢心领神会，再次躬身：“弟子明白，即刻出发。”
说完，他转身，身形化作一道纯净的剑光，冲天而起，几个闪烁便消失在天际，径直朝着天阳城的方向而去。
静室院内，烈阳长老看着徐无垢消失的方向，哼了一声：“最好别是什么老怪物，不然老子非得亲自去会会他不可！”
净雪长老淡淡道：“稍安勿躁，等无垢的消息吧。我总觉得，此事背后，没那么简单。”
玄天策再次闭上双眼，气息重新与天地相合，仿佛一切纷扰都已远离。
只有那微微颤动的手指，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天阳城，昊天……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其究竟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