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
嵇隐领着唐今去看了对面那间屋子。
如唐今所料,主屋被划分为了卧室、堂屋、书房三个部分。
屋子内家具齐全,且都有个七八成新,门窗完好无损,糊窗户的纸用的还是泡过桐油的桃花纸,刮风下雨都不怕,这马上就是冬日了,也能多挡些寒气在外面。
“这屋子原是我父亲住的,几年前他走了以后,便一直空着,再没住过人……我正好在为这屋子找租客,你若还没找到落脚的地方,不如看看这间屋子。”
唐今的视线在屋子里大致转了一圈,又落回嵇隐的脸上,“若能与哥哥同住,我自是满心欢喜,只是……”
她面露窘迫,略略苍白的脸颊上多了几分红,“这般好的屋子,我……我怕是租不起……”
“你每月予我三十文钱便好了。”
唐今霎时睁大了眼睛,“这般便宜?”
禾丰县里,一碗加了肉末臊子的面大概卖十五文钱,这三十文钱也就是两碗面的价格了,比唐今在租赁行里看的价格还要低了好大一截呢。
虽然确实有砍价的想法,但这一下砍这么多……
看着对面好心的青年,唐今的良心隐隐作痛,“哥哥想要帮我,我却不能这般占哥哥的便宜,这租金实在太低了些……”
嵇隐抿唇,心中对她的好感倒是又多了一分。
沉默半晌,他又道:“你也不要觉着便宜了,我还未告诉你……我是在花楼中做事的,你若与我同住,名声会不好听。”
唐今歪头,浅眸清澈:“花楼?”
“嗯……我在花楼中做厨郎。”他顿了顿,“我名声着实不好,你若不愿住,我也不会勉强你的。”
“哥哥说的这是什么话!”唐今拔高声音,直接上前一步,隔着袖子拉住了他的手。
“难道哥哥觉着,我会因为这事就远离哥哥不成?哥哥如此心善,又如此能干,比我这孤身漂泊之人厉害多了,我只恨没能更早结识哥哥呢……”
不等嵇隐反应,她又小小朝嵇隐迈了一步,浅色的眸子离他更近,说话的语调也愈发柔软。
“能与哥哥同住,我心是真真欢喜,只是我眼下身无分文,实怕委屈了哥哥……”
嵇隐被她拽住手指的时候,整个人就直接僵住了。
虽是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可她指尖上的凉意好似还是渗了过来,如同一层冰凉柔软的雪一样,轻轻沾在指腹上。
而更叫他难以应对的,是她的眼睛,那一双带着些许病气又柔情满满的浅色眼睛,说话时眼底水色轻晃,几乎要化作漩涡将人给吸进去、缠进去、溺进去……
无论是女子还是男子,嵇隐都从未曾与人这样亲近过。
若眼前这样拉他手的是女子,他早就把对方推开了。
可眼前人与他同为男子,还如此羸弱可怜……他倒不知该如何推开了。
手指僵硬得仿佛木头,动也不敢动。
只能被她拽着听她说那些让人轻飘飘的话,被她拽着接受那双盈盈水眸的注视。
嵇隐到底不习惯这样亲近的距离,微颤眼睫,轻轻偏头避开了她的视线,“你眼下没钱,等晚些时候有钱了再交租便是……这屋子没人租,你不住,也是白空着的……”
计划n次通。
唐今瞧着青年微微发红的耳垂,唇角勾起,“哥哥如此这般好,我倒真不知该如何回报哥哥了……”
嵇隐又抿住了唇,回眸看她一眼,与她视线对上又极为僵硬地转开,“住时多爱惜屋中的桌椅板凳,便是了。”
“这是我应当做的,哪能算是回报哥哥了呢。”唐今拉着嵇隐的手,又深情地道,“眼下我说都像空话,但日后我定会回报哥哥的……”
嵇隐轻嗯了一声,也并没有太把这话放在心上,“这屋子里东西齐全,你要住,今日便可搬进来了……你行李呢?”
嵇隐这才注意到她并没有带什么行李。
唐今哪里还有什么行李啊,原身那点为数不多的东西她或是当了或是丢了,现在全身上下就剩自己这么个人了。
当然了,跟好心房东肯定不能这么说。
唐今一下红着眼圈抹起泪来,“在城外遇到些地痞子,总跟着我,我怕得拿包袱砸……东西就都没了。”
嵇隐看着她弱不禁风的模样,也知道那种情况下她只能这么做,“我拿几件旧衣给你换洗吧。”
唐今抬起了红红的眼睛,“哥哥真好……”
嵇隐面色又僵住了。
这位弟弟说的话都没有什么问题,但她一说,就总叫人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很是不自在。
嵇隐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也不想再被她这么盯下去,抽回自己的手,逃也似的,去那边屋子里给她拿衣服了。
唐今站在原地,眼瞧着他出门进了对面的屋子,才放心地呼出一口长气。
计划——大!成!功!
唐今走到书房,看着空荡荡的书桌,开始盘算赚钱的事。
房租其实从来都不是最让她担心的。
即便她这位好心房东不给她减免租金,一月至多也就是百来文的支出。
但一本书,一叠纸,一块墨……科举之路,铺的都是银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