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风陵王元无忧,是前朝女帝的独苗,本就是汉室正统,文韬武略民心样样齐全,她生来就是要开疆扩土收复失地,登基坐殿复兴汉室的。
当权势达到一定高度,根本没有男女尊卑之论,只有强者才有话语权,只有强者为尊。
刚好周国拿女王爷当威胁,周国天子也只想要个毫无威胁的元无忧。故而周国权贵上下一拍即合,就想着得到“女王爷的人”就行了。
而元无忧直到亲眼看见,宇文怀璧御驾亲征带兵追捕她,把她逼到悬崖绝路,她才对他彻底死心。
身负重伤的乌骓马再也走不动了,被追兵扣下。
只剩元无忧拼着最后一口气,倔强地徒步往山顶上攀爬。
——彼时的悬崖峭壁上。
宇文怀璧身穿黄金铠甲,指着面前那位双腿鲜血淋漓,站都站不直的甲胄姑娘,勒令:
“跟朕回长安。朕会找最好的御医治好你!”
元无忧冷笑,“回长安?让我看着你和那个女人恩爱,把我当战利品给你们把玩吗?”
“朕从始至终,心里只有你!”
“你别故作痴情了,你的野心暴露无遗,我一早就看出来了,现在更证实了你能为了权力,折断我的四肢,害我身受重伤……”
“不跟朕回家,你还想去哪儿?要去找兰陵王吗?他保护不了你,他自身都难保!”
闻听此言,甲胄姑娘更加眉眼高抬,血痕斑驳的白皙脸颊上,只有平静的坚毅,
“难道我没有别人保护,就活不下去吗?我纵横列国这么多年,为周齐两国打过多少硬仗?你居然这样轻视我?”
戴着玉面的鲜卑天子闻言,本就阴鸷的凤眸瞬间狠绝锋利,戾气横生。
“元无忧,你要认清现实。”
听见他那阴沉傲慢的嗓音,满眼浑身笼罩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元无忧只觉他可笑。
原来这狗皇帝自己都是傀儡了,昏庸无能柔弱不能自理,居然还那副父权男尊的狭隘心思,自认为高人一等,她一个华胥女帝都要靠他个无能的傀儡保护?
他区区一个自身难保的傀儡皇帝,就算把自己带回去金屋藏娇,又保护的住她吗?
宇文怀璧以为他是万郁无虞那种,在党项说一不二,一呼百应的党项王呢?
倘若没有他,没有他们宇文家,元无忧就不会遭受今天这些苦难!
思及至此,身穿黄金明光铠的姑娘,那张血迹斑斑的娃娃脸上,琥珀般明亮的眼神从失落到不甘,再到坚定决然。
她是帝王遗孤,华胥国主一国之君,岂容个傀儡取笑?将门虎女的尊严,不容被践踏!
甲胄姑娘五官阴郁,饱满朱唇轻启,吐字掷地有声:“古语有云,王不可辱。周国主这话,太瞧不起孤这华胥国主了!你也太自以为是了吧?”
“世间女子最好的归宿就是配给皇帝,你不要害了自己,也害了兰陵王,朕来保护你,才是你最好的归宿!”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我自己就是皇帝!”
瞧见面前的甲胄姑娘背靠悬崖断壁,身后烈风呼啸,却毫无怯弱畏惧,还敢跟他对着怒吼,宇文怀璧也被她激怒了!
“元无忧!朕给了你这么多台阶,你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着,宇文怀璧再次伸出一只黄金护腕套着的手:“把手给朕,过去的事朕既往不咎,还尊你是风陵王,宿星府君。”
元无忧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脚下的悬崖,又扭过脸。
她嘴角随即扯出一抹倨傲的冷笑:
“就凭你,也想逼我就范?一个投降的将领没有信仰,一个没骨气的人,又如何御下,取信于人?”
见她瞄了眼身后的悬崖,宇文怀璧心头一跳,也怕她一时冲动,以死明志,自己功亏一篑。
“好,算朕错了,你过来,那里危险,知道你对朕有怨气,回来任你发泄还不行吗?”
“如果我的肉身不由自主,那便让我的灵魂自由。”
说罢,元无忧决然跳了下去。
“不——!”
随着甲胄姑娘像折断羽翼的凰鸟一样,朝着万丈悬崖纵身一跃,直挺挺又轻飘飘地朝着无边的云海砸了下去,悬崖上的甲胄天子紧跟着扑身上前!
“元——无忧!”
鲜卑天子的嘶吼声都喊破了音,他伸出的手什么也抓不到,下意识想跟她一起跳下去。
就在这时,身后有个红袍的射声率卫兵追过来,惊呼:“皇上!您可别……”
亲卫的话刚说到一半,站在悬崖边上细腰微折,浑身笼罩着绝望的披甲皇帝再不犹豫,果断长腿迈开,也顺着黑衫金甲的姑娘刚才摔下去的悬崖,一跃而下。
悬崖底下,居然是个瀑布深潭。
水绿则深,水黑为渊。
元无忧陷入昏迷之前,感觉已经被人捞了上来,有人抱着浑身湿漉漉的她,不停地嘶声呼喊她的名字——“元无忧!你醒醒!”
可她眼前漆黑一片,茫然的伸手,能感受到有人在让她呕出污水,似乎有娇嫩的嘴唇在渡气给她,柔软冰冷,香气清幽。
她酸涩的鼻孔里因此通了气,就好像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浓香。
可是元无忧眼皮死沉,醒不来,脑中浑浑噩噩的。只是陷入了噩梦,梦魇缠绕。
……
日当上午。
太阳偏西,正是最闷热的时候。
秦岭周遭就传出了一件大事——谣传风陵王在神农架坠崖身亡,北周天子也跟着跳崖殉情了。
别说周齐两国轰然震动,连党项和襄阳都疯了!
得知消息后,各方势力第一时间倾巢出动,派出大批人来找女国主和北周皇帝。势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彼时,神农架外,襄阳地界。
愤怒的襄阳太守抬手拦住一脸杀意,眼神猩红提着刀的党项王。
俩人直勾勾望着面前那个浑身是血,却把女国主抱在怀里的北周皇帝。
鲜卑天子身上的铠甲已经七零八落,连内着的黑底金边战袍、也给刮成了破衣烂衫,和着不知是谁的血,一起湿漉漉的箍在他身上。
他身上已经够狼狈了,但他怀里的女国主身上,那衣衫褴褛皮开肉绽的样子,更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