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取一个爵位,这是赫顿、巴斯贝及奥兰斯特达成合作的基础。
如果没有需求,自然也谈不上合作,声称自己没有需求欲望的人只会是伪君子之流。
菲戈·赫顿并不是伪君子,他不仅不隐瞒自己的欲望,还会将自己的欲望大张旗鼓地宣扬,他认为这么做也许会遭到中伤,但也能更快找到可以满足其欲望的逐利之徒。
如果收买能对奥兰斯特和巴斯贝起效,他是绝对会这么做的,即使是孔里奥奈也不例外。
消除暗裔是一个风向信号,就像是菲戈经常会在报纸上刊登自己的需求一样,是否真的能得到满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能够帮助他快速收拢那些愿意帮助他的人,但如果孔里奥奈愿意支持他,他也可以转而宣传要消灭别人。
可惜孔里奥奈并不接受收买,他们只接受公平交易,不肯再屈居人下,这一次对他的盟友兼竞争对手的打击不过是出于偶然。
菲戈·赫顿转头问自己仿佛影子般站立在不起眼处的贴身男仆:“提醒我一下,从昨晚克罗米少校休息开始过了多久?”
“五个小时多十分,先生。”男仆说。
菲戈的鼻子里长出了口气,又转头回来,姿势懒散地靠在椅子上思考着,一只钢笔在他的手里转来转去。
克罗米少校是魏奥底驻扎的步兵营的负责人。
通常来说,像魏奥底这种内陆城市基本没有军队驻扎的必要,只靠民兵和私人安保就足以起到防卫作用。但菲戈知道一些秘辛,凡是被断定存在着重大隐患的城市,军队都会分出一部分力量作为监管,在魏奥底是如此,在隔壁的萨沙市也是如此。
这支部队在魏奥底已经停留了差不多二十年,指挥者已经换了三届,克罗米少校是新来的任职者。
菲戈常常接待克罗米少校,他和他互称朋友,只要是少校提出的要求都会得到满足,他期待某一日可以利用这份友情办些大事。
能用钱解决的事都算不上大事,菲戈·赫顿一直是这么想的。
他所掌管的赫顿家族是魏奥底的本地人,从七十年前开始发迹,公爵家族倒台后的混乱时期给了这个家族的发展不少便利,依靠着走私,它逐步掌握了大量财富,随后将财富变现,逐步换成房屋和土地的产权。
若论地产与财富,赫顿家族已胜过绝大多数的贵族,这是他们不可忽视的一项优势。
虽然在菲戈拉拢军队时离他认为的关键时刻还有些距离,但他那时就知道该早做准备,眼下就将是运用到这些朋友的时候了。
“得让我们的朋友醒醒了。”菲戈起身,走出书房,向他为盟友安排的客房走去。
贴身男仆为他打开房门,接着他独自走进去,亲手将被困在三个艳丽女人的有力臂膀和丰满胸部之中失去意识的克罗米少校解救出来。
只是少校非常不喜欢这只援手,他倒宁愿再当一阵子的囚徒。
“狗屎,菲戈,你知道我不喜欢别人把我叫醒。”少校迅速地坐起来,他赤裸的躯干黝黑干瘦,但很结实,和旁边丰腴柔软的躯体形成鲜明对比。
“昨晚出了大事。”菲戈说。
“我当然知道,不然你怎么可能来叫我。”
少校叹了口气,利索地给自己穿上裤子和上衣,从女人堆里走了出来。
他们回到书房,菲戈安排仆人去拿三明治和果汁过来做早餐,现在没时间吃大餐,他们都得将就一点。
“大概在你入睡的时间,孔里奥奈在河边烧杀抢掠了一圈,就像三百年前他们的祖先奉领主的命令摧毁异教徒的居住区一样残酷无情,我认为离不得不动手的那个时间点已经接近了。”
“等等。”坐在他对面的少校举起三明治:“你怎么确定是孔里奥奈动的手?”
“有人目击到了狼群在街道上奔袭的现象,正是冲着那些地方所去的,而且战斗发生的非常快,就像是飓风过境,现场的景象残酷而邪恶,绝不是人类所为。”菲戈向格拉默的方向抬了抬手:“如果你觉得我说的太含糊,你可以直接问他,格拉默正是负责和我们的帮手们联络的人。”
少校了然地点点头,咬下一口三明治:“听起来狼人们的确动手了,但你要怎么证明是孔里奥奈动的手?”
菲戈眯起眼睛,这听起来像是推脱。
“你的意思是我们还得找出袭击者是孔里奥奈的证据。”
少校默默地咀嚼着,没有说是或不是。
菲戈把玩着钢笔:“的确,对付贵族是很麻烦的,我们现在很难找到这种证据。但如果有必要,他们的嫌疑显而易见地够大,而我们恰好获得了法律的允许,那我们为什么不打开他们的城堡呢?我相信里面一定会有非常多有意思的东西的。”
少校不屑地笑起来:“你真是不知道那有多危险。”
贵族,这些长久之前为这个国家做过重大贡献的忠臣的后代,他们所享受到的优惠是平民无法比拟的,凡是那些受人尊敬的领域,他们全部都能得到优待,一些生意甚至只有贵族能做,其他人涉足就被当做走私。
一个平民想要击败贵族,他必须表面上满怀敬意,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恶意潜入阴影,秘密地腐坏对方的根基,一直到成功后也绝不可显露出丝毫敌意,将所有的战而胜之当做天父恩赐的巧合、意外,如此方能全身而退。
当然,更简单的办法也不是没有,那就是用权力打败权力。
“呵,你想用皇家警察...嗯,他们似乎是有逮捕和搜查的权力,但我不认为他们实际做得到。”
“说到底,从统御整个地区的公爵失势后,伯达拉比克就已经实际分割成另一个地区了,它还组建了自己的民兵队,没有孔里奥奈家族的允许,魏奥底的警察在那里抬条胳膊都费劲。被孔里奥奈赶出来都还算好结局,真正可怕的是警察真的闯进去搜到了什么,那时候才叫难收场哩。”
“那我们难道就看着他们为所欲为而无动于衷?”菲戈严肃地问:“我们能吗?有多少人会因为我们袖手旁观而失去信心啊!”
“克罗米,我知道你对圣心友爱会这个俱乐部没什么兴趣,但请别忘了,我们中的许多人还在政府挂职,一言一行不止代表我们自己。是的,政府可以无能,但如果我们想要成就大事,就必须表现出优于其他市政府的地方,否则又如何得到陛下的青睐呢?”
少校惊讶地看着菲戈,好像第一天看到这个东道主严肃的样子。
“菲戈,我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野心。”
“这不是野心。”菲戈回答他:“是我们这样地位的绅士对社会应尽的责任。如果我们因为一时的规矩止步不前,那才是愧对了天父赐予我们的灵魂和正直。”
“而且,”他话锋一转:“也不是非得发生流血冲突不可,我只是希望用搜查的名义逼迫他们转移资产。”
“转移资产这种事是越做越轻松的,只要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现在就是发生第一次的最好机会,等孔里奥奈们发现魏奥底没什么可留恋的,他们也许自己就会走了,然后我们就可以重新发展北区,收回伯达拉比克这个下级城镇。”
“孔里奥奈走了,我们这些当兵的可也要走了。”少校看着他:“菲戈,这件事可对我没好处啊,我可不是本地人。”
“我妻子的妹妹有一个女儿,非常漂亮,而且未婚。”
“也许你该多指望指望你那个俱乐部里另外两家朋友,我要调动军队也不容易啊,没有充分的理由,王国情报部的人会找我麻烦的。”少校摇着头,又咬了一口三明治,用果汁把它冲下肚。
他当然好色,但也不愿意轻易冒险。
菲戈苦笑起来。
“杰里米·巴斯贝欠我一份人情,但他现在不在这里,而巴斯贝的其他人都不敢做出重要的决断。奥兰斯特...他们伪装得很好,但根本不是正常人。我敢说他们其实对我们的最终目标并不很在乎,他们只想要足够的尸体当实验品,就像是那些圣杯教团的人一样,所以他们才聊得来。就因为这个原因,奥兰斯特根本不想用自己的力量对孔里奥奈动手,他们更倾向于做低成本的买卖,如果让他们做金钱以外的付出,他们就会找各种各样的借口。”
“如果你帮我,我以后也会在其他地方帮你的,比如你的职位,我可以帮你升两级。”说到这里,菲戈已经不再用客套话了。
他知道军队改革的事,虽然卖官鬻爵的制度得到了遏制,但没有完全清除。
现在的制度是取消了世袭军官,表面上声明了禁止买卖军职,但实际上依旧可以买卖军职,只是换了一种说法,而且增加了限制。
如今买官者只能一级一级购买,原本是少尉的低级军官不可以直接买将校衔,而是只能先升中尉,并且每一次买官前都必须在职位上工作满额定年限,避免军官不熟悉军队的运作方式。
算起来,克罗米在当前的官职上待的时限也快满了,在没有军功的情况下想要升中校,他至少要花一万六千金镑。
像他这样的富有平民虽然可以靠捐献进入军事学院,出来后就从低级军官干起,比其他平民士兵好了无数倍,但想再往上爬就对家境财资有非常高的要求。
“听起来真是非我不可了。”少校把三明治剩下的部分捏成一团塞进嘴里,很干脆地道:“你要我怎样配合?”
“到了中午,我们的政府就会发出公文,为我们剿灭暗裔的行动赋予合法性。孔里奥奈不会容许这件事的,也许你愿意在他们主动之后再应对,不过如果我们现在就找到他们犯罪的证据便能用更小的代价驱这群无法无天的狼人。”
“我们损失了很多近卫,这一次只能靠你了。”
少校拿着三明治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等那份公文出来了,你们找到了那些目击证人再通知我。我能给你二十个士兵配合警察前往伯达拉比克,但只有枪,没有炮,而且他们也不会真的开枪。”
“足够了。”菲戈说,他需要的不是枪手,而是军队的身份。
“我们接下来商议一下细节吧,”
要对付实权贵族本就不容易,即使是个小贵族,
他回忆起父辈描述的那个混乱时代,魏奥底公爵的倒台是受到了隐晦而频繁的袭击,当贵族头衔的继承人是无能之人,缺乏一双慧眼,这些祸患就会自然而然出现,在巨鱼身上撕下肥美的血肉。
但那是非常漫长的经历。
大厦倾倒时无声无息。最后的魏奥底们离开这座城市前还保有一片不小的土地和几处房产,报纸也隆重地报道着他们的外出度假计划,直到五个月后,政府、法院,乃至教区理事会的多个重要职位被留给了与魏奥底们素不相识的新人,主教和官员们在施行什么办法前也不再说要写信问问魏奥底们的意见,人们才意识到这座城市真的不需要公爵家族了,之后这座城市就步入了混乱时期。
也许一些人会把这当做市民阶级的伟大胜利,但在有识之士看来绝非如此。
多么可笑,尽管公爵家族早已失败,被迫离开魏奥底,他的敌人也花了近半年时间才敢相信自己的成功。
而现在他们还要防范对方卷土重来。
公爵家族失败了,但他们没有灭绝,这种失败称不上永恒。
只要一个贵族没有沾染恶习,且有着正常意义上的奋斗者的美德,依靠政策法律的优惠,他们重新出人头地就是迟早、甚至可以说是极为快速的事,根据某些地下学术研究表明,他们的升迁速度是平民的七倍。
凭借个人努力振兴家族的没落贵族——这样的例子在近年出现很多次。
罗伦战争使不少尊贵的姓氏重新在纹章院知名的国家树壁画上得到修复描新,而与战争带来的机遇相比,学术研究和艺术类的领域内发生的奇迹也不遑多让。
菲戈·赫顿已经站在了平民的顶端,他想要自己的家族血脉被赋予神圣性,想要与自己的先祖、后代共享这份荣耀。
正因为菲戈一直想着这些东西,所以他没有注意到克罗米的眼神。
少校看着自己的“金主”,眼中是微不可察的怜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