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珠突然从面颊滑落，划过脸上失落的轮廓。
池棋凡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哭了出来，直到眼泪滴落在书页上发出啪嗒的声响，那只小手才慌乱地去抹。
脸上被纸巾轻柔的力度擦过时，他看着眼前被泪水模糊了的身影，那道稚嫩的声音里终于流露出一丝哭腔，“但是我不听你的话，你会不会就不喜欢我了？”
藤今今又伸手去抽了几张纸巾往那张小脸上粘，那话语里的力道和缓，语气也平常，像是在说什么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如果我因为这样就不喜欢你，那你为什么还要喜欢我？”
池棋凡愣在那里，眼泪的流速好像都慢了下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只是大人们都喜欢聪明机灵、活泼讨喜，又或是乖巧听话的孩子。
他没有想过可以不在乎别人不喜欢，宜秀曼也没有告诉过他不需要去讨好别人照样可以生活。
往往在池棋越闹着撒娇或耍赖说想要什么的时候，大人们都会乐得给他。
即便那本来是他的东西，他们也会说：“让给他吧。”
他就会点头应和，又或者默不作声。
他们自作主张地决定他不喜欢、也不在意那些东西，所以就都可以让给池棋越，又或者别的什么人。
把那张小脸上的眼泪一点点沾干后，藤今今回头看了一眼那边没心没肺正咧着嘴乐的池棋越，捏住面前的小手问：“他想要你的东西，你有没有说过你不愿意给？”
当然有。
一开始的时候他也会说出心里的不满。
但他说不给，宜秀曼就会把他的东西强行抢走，如果他不愿意，就会被骂一顿。
宜秀曼这样做起初是因为觉得池棋越的活泼机灵让她开心，后来是嫌池棋越太吵想要早早清静。
总之就是牺牲他一下，万事大吉。
“如果不想给，就去和他说不想。”
池棋凡听着他的话，自己抹了把眼泪，眼睛里有些无助，“那他要是不给我呢？”
“如果他欺负你，你当然也可以不喜欢他，也可以把自己的东西抢回去啊。别人怎么对待你，你就可以怎么对待别人。”
话音落下，又是短暂的安静。
池棋凡呆呆地坐在那半晌，看着藤今今的眼睛，突然就站起身腾腾腾走到池棋越面前去，一把把那本绘本抽了出来。
池棋越正翘着脚丫趴在一边捧着书傻乐呢，手里的东西猛然被人抢走，他一下就连滚带爬地从沙发上蹦起来，“你干嘛！”
“我还没有看完呢。”池棋凡的声音有些抖，似乎是很少像这样为自己争取，他话说得没什么底气。
但没过一瞬，像是为了给自己壮胆，他又提高了音量大声反驳，激动之下眼泪簌簌滚落，“我不给你！”
池棋越被他一嗓子喊出来吓了一跳，一屁股墩坐回沙发上。
动作间脚上的袜子被扯下来大半只，他伸手自己把那只毛绒袜子提得高高的重新穿好，一边又看了眼面前的池棋凡，小声嘀咕，“你哭什么呀……这么想看就给你呗。”
池棋凡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泪珠从那张呆呆的脸上滚落，泪痕干涸，留下一道印记。
他过了好半天才慢腾腾地走回藤今今面前，低低的话音里有些恍惚，“拿回来了……”
“嗯，是不是也不是很难？”
池棋凡缓缓点了点头，依旧站在那里没什么反应，眼眶里的泪珠却越积越多，直到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起来，泪水才突破屏障汹涌而出。
藤今今愣了一下，很快就伸手去把他拉过来坐下。
指尖揪住发尾轻轻揉搓，他看着面前的小孩思考片刻，试探着把人搂到了自己怀里来。
在感受到这个怀抱里的温度和身上那只手臂的力道时，池棋凡蓦地就哭出了声来，随着后背那只手轻拍的力道，哭声也越来越大。
藤今今被两条小胳膊死死搂住，动弹不得，他够不到纸巾只好就任由池棋凡把脸上潮乎乎的东西都蹭到他胸口的衣服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边还没停歇，那边又开始轰轰烈烈。
藤今今有些错愕地转过头，就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过来的池棋越已经蹲坐在他身边，两只手抱着膝盖，正面朝着他嚎啕大哭。
？？？
这会传染的？
藤今今其实完全没有带孩子的经验，他是家里面最小的，一向都是别人哄着他。
老话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但他虽然能摸索出一点该怎么哄孩子，却也不太能理解现在这个情况是基于什么原理。
“你哭什么呀？”他伸出一只手去拍拍面前的伤心小孩儿。
伤心小孩儿显然也是投注了很多的感情在里面，很快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藤今今满脑袋问号，有些找不到头绪，眼前的小孩却骤然开口：“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啊？”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他更加困惑，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面前的小脚丫，“我什么时候说讨厌你了？你脚上还穿着我的袜子呢。”
池棋越却仿佛听不到他说话，只自顾自地伤心，“池棋凡也吼我，你也讨厌我，你们都不喜欢我！”
他越说越投入，一边哭一边拿袖子抹脸上的眼泪大鼻涕，越嚎越大声。
“池棋凡平时从来都不吼我的，他喜欢你了就不和我玩儿了。你、你本来就不喜欢我，现在你们在一起玩儿，没有人愿意和我玩儿了……”
这一句磕绊又哽咽的话落下，哭声更是惨绝人寰。
池棋凡似乎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抽空把脑袋从藤今今怀里抬了出来，声音也一抽一抽的，“你天天和那些大人一起欺负我！我连大声说话都不行吗！我再也不跟你玩儿！”
“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我们是双胞胎你怎么能不和我玩儿啊！”
两个小孩一人一句又吵起来，一声更比一声高。
藤今今被夹在中间几乎要耳鸣，勤勤恳恳协调了好半天，最后终于在池棋越哭着保证再也不抢池棋凡的东西否则自己就变小青蛙后，这场争斗才停歇。
屋子里短暂地安静下来，藤今今休息了一下自己的耳朵，准备起身去倒两杯水，防止小孩哭脱水。
却在临走之际被人一把扯住了胳膊。
身后传来的声音因为刚刚哭得太激烈还有些颤抖，尾音落下的时候已经能听到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是不是因为我帮着那些坏人，所以你才讨厌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