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快走，别在这里磨蹭！”
当裹挟着荆棘倒刺的皮鞭划过那些血肉之躯，意味着这群败军中几个不幸俘虏的背上又要再添上一道血痕。
“告诉你们这群狗东西，要是今天日落之前回不了城，有一个算一个，谁也别想得到一口吃的。”
望着不远处手拿皮鞭尽显骄傲姿态的高义，双手捧着巨木艰难向前行走的赵大恶狠狠地向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娘的，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这个投降敌军的直娘贼吆五喝六了...”
“要不怎么说人家头脑灵光呢！咱们这队斥候中了埋伏，弟兄们想着如何死战不给大燕丢人，人家倒好，手一挥直接敬礼，好家伙，那胸脯挺得跟公鸡一样，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朝着就在自己面前的晋国崽子们就是一顿点头哈腰，就差把中伏这事说成是他主动将咱们引入陷阱，好跟晋国崽子揽个大大的功劳。”同样手举巨木的燕军俘虏深有同感，立刻低声笑着附和。
他可跟高义完全不同，即便是死，他也相信自己一定会是站着死的那一个，无论如何，他绝对不会给背后的祖国丢人！
另一边，听到同袍说话的赵大嘴角微微上扬，他咬着牙，将手中巨木高高举着。
赵大知道站在上面被敌军安排充当临时监军的高义就想看自己这些昔日同袍们的笑话，他偏偏不露出半点疲态来。
“哼，要不是爷们知道这小子是率先投降的软骨头，老子险些以为他就是地地道道的晋国人呢，那做派活脱脱把那些晋国崽子当成了他的爹和娘。”
这些话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尽管说话的赵大尽可能地想要表达出话语中的轻佻戏谑，仿佛他这条响当当的汉子对眼前的苦难浑不在意，但是谁都能感受到来自他语气里的森然与不甘。
如果有朝一日能侥幸脱困，在场之人有一个算一个，绝对相信赵大会第一时间杀死高义这个卖国小人，而且还要食其肉，寝其皮！
尽管兵败被俘，这群人听到赵大的调侃后还是扯着嘴笑了笑，一阵低沉的笑声在人群中此起彼伏。
“好了，都少说两句，咱们被俘都是我的责任，你们要骂就骂我吧。”
萧万世这个作为大燕龙骑第十万个入伍的兵士，如今已经凭借过硬的军功成为了这支斥候小队的队长。
只可惜这个获得过铁龙城披风的年轻人这一次因为观察不慎，带着整支队伍一头扎进了包围圈。
萧万世开口后，众人却都不说话了。
只因为一点，这些年纪很多都能当萧万世叔伯辈的老斥候们心里都清楚，跟萧万世观察够不够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们完全是因为对方动用远高出自己的修为施展了阵法，才堪堪侥幸把自己这些人抓住。
而小萧的努力和战果他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因此即使是深入探查导致被俘是萧万世的主意，他们也是一句重话都说不出口。
“你们几个，笑个屁呢！”
高义这时候却来了劲，径直走到赵大身边，挥舞着手中皮鞭就是一顿猛抽。
赵大只是举着巨木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自己被抽得皮开肉绽。而且他的嘴唇抿得很紧，一双眼睛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高义。
只是对视一眼就令高义脸上的表情变得恐惧不安。
“告...告诉你，下不为例！”被慑服住的他声音有些颤抖着说道。
“队伍怎么停下了？高监军，你那边有问题？”仅仅不到十息，后方晋军的声音就已经传了过来。
高义看着他们擦得雪亮的战刀，丝毫不怀疑自己说有问题的话也会成为举着巨木的俘虏之一，甚至可能还会丢了命。
因此他挤出谄笑，坚定地摇了摇头，连声道：“没问题，没问题！”
“没问题就快走啊，后面等着呢！”
“这就走，这就走！”
“哼，一条谄媚的狗，真是令人作呕！”赵大身旁的战士实在看不下去，紧跟着就啐了一口。
“那怎么样，老子现在就是比你活的好！”高义红了眼，瞪着眼睛立马回应。
“现在你们是阶下囚，而老子是监军，你不服气？”说罢他又是几鞭子，抽得燕国俘虏个个皮开肉绽，不得不迈开腿在泥地里继续前进。
不长不短的队伍在晋军的监视下一路趟着雨后的泥地，经过城头一道道审视的目光后进入了晋国与铁龙城对峙的前线城池之一，昌安。
它因易守难攻的特性而被晋人自豪地唤作铁瓮。
在这座难以进去更难以出来的巨大铁笼里，五六位晋国将领齐聚在将军府，共庆这一场对铁龙城的大胜。
脂粉的香腻与干涸血液后留下的腥臭混合成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在整个府内无孔不入。
一些被利刃割开的头颅零零散散地堆积在某处角落，在晋军觥筹交错的欢歌中滴答着血珠。
高义抱着酒坛低头穿行在将军府的外围，看着角落里堆放的人头心有余悸，忽然间他听到了一首熟悉的小调，怔怔地呆立原地。
僵直的身躯吱嘎吱嘎地转动脑袋，眼角的余光扫到了府内薄纱帐后一名女子的侧脸。
女子身姿妖娆而挺拔，赤足轻盈地跃过火盆，衣角掠过溅起的点点火星却更显她舞姿灵动，当她的纤纤玉指轻点到那些吃得脑满肠肥的将领们，每一个将领的脸上都仿佛被勾走了魂魄，露出陶醉神情。
女子以纱覆面，声音婉转而悠扬。
高义突然鼻子一酸。
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家乡那棵槐树下，曾经的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喜欢在下面哼唱《采薇》，算是高义童年里为数不多的一抹亮色。
她有个好听的名字，叫薛姚。
可惜后来听说她沦落风尘，自己一番寻找也没见过她，只得放弃。
童年的记忆与现在的景象渐渐融合，那哼唱采薇的女孩身影也和眼前女子的面容逐渐对应。
怎料却在此时变故横生。
一名醉醺醺的晋国将领将手中酒盏轻易捏碎，扯开自己束缚的甲胄，上前一把扯住了薛姚的头发。
“燕狗养的贱婢，今日大宴你唱燕国的曲子，莫不是在怀念故国？”
薛姚的头发被扯，整个人好似一条狗一样被拖着爬行，高义看得呼吸一滞，空空荡荡的酒坛在他的双手之间被捏出了一些细碎的裂缝，他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白。
“怎么，唱曲就算是怀念故国？”
就在这时，坐在主座的男人却突然发话了，高义被挡在外面，看不真切。
“那本将乃燕人出身，又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