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七蔷薇
八十七塌陷（上）
“……老刘早上给大伙儿留的包子，人刚见回就上屉重新熥了一下，你们最后这波回来的晚，熘了两遍可能不太好吃了……师父说给我找点儿事儿干，就差你还没拿到了，刚我找你半天，米录说你钻了个审讯室刚出来。”
肖乐天清早八点不到半刚从医院住院部转移阵地挪回刑侦支队，被耿秩耳提面命了一通之后摇身一变，连人带轮椅地被征用成了楼前院后“外卖员”。
他溜着腿儿跑了两圈，奈何恢复有限的行动实在迟缓，坐着轮椅兜了两层楼不到，又被刚出锅就撂在膝盖上的包子豆浆烫得龇牙咧嘴，末了轮椅一转就跑到后勤的库房里面，可怜巴巴地找宋叔给他的电动轮椅改造加装了一个支架，钩挂着几个口袋追在一众忙乱的屁股后头极尽展现了几趟人文主义关怀，末了剩下两小口袋包子没派发出去，这才慢慢悠悠地晃到审讯室这趟走廊里来，离得老远迎上他师姐端着手机稍微偏转过来的视线，再端坐在轮椅上蹬地加速两下，直奔到他师姐这一身灰土跟前。
江陌端着手机叉着腰，这会儿累得连哈欠都打不出来：“老祝挨那几下子你早上看见没？这搞技术的心肝儿宝贝受了伤，老顾老高着急审呢，说是省里头中心领导都来电话慰问。”
“……我天诶师姐，你掉粪坑里了？”
肖乐天手里的包子还没递出去，扭头就捏着鼻子往后退开快两米远：“这衣服上是泥还是——啥啊？要不找桀哥给你送两件儿衣服过来？”
“什么粪坑……本来沾得都是土，后来新山那边整了台消防车过来，我前脚刚把人按住，后脚水枪就呲过来，把那路边沤的鸡粪全扬起来了，我怕再扬老袁脑袋上，就挡了一下。”江陌咂了下舌尖儿，端着手机斟字酌句地敲了半天，抽空瞥了肖乐天一眼，“这么多人等着审呢，哪有时间——我都报备好了，这次除了埋汰点儿没明面上的伤，你别跟邵桀告状啊！再偷摸拿我换签名周边把你嘴缝上！”
“我是那种卖师姐求荣的人嘛？！”肖乐天“嘿嘿”一咧嘴，适应了一下他师姐这浑身上下的凌乱，拎着包子递到她手边，余光了扫了一眼四遭，声音稍微压低了一点：“哦对了……调查秦肇平的事儿我姐掏了钱，到时候会按离婚协商的路子来，李复北查到什么莺莺燕燕的都会同步给我姐那边，最快今晚会有一些消息回来。”
“跟肖乐奕也知会好，凡事注意安全，姓秦的现在还在项目上，这事不方便摆得太明白。”江陌总算把手机揣进口袋，接过两兜包子，伸手拨了下肖乐天头一天在电话里显摆了挺长时间的轮椅按键，原地把人调转半圈：“回去安生养着，过两天兴许有你的活儿干。”
肖乐天伤口崩过一回能老实个七八天，从善如流地被他师姐送到电梯间。江陌冲他摆了摆手，扭身就钻回审讯室里面，分了一兜包子摆在审讯座椅的窄小台面上：“晌午饭还没到，饿了先吃这个垫一垫，你要豆浆还是热水？”
椅子上的人一动没动，江陌也就没再追问，自顾地拎着纸杯倒了一半的热豆浆放在包子旁边，然后喝了一口剩下的半杯示意安全，慢吞地挪靠在桌沿，歪头瞥了眼书记员一字不落地敲在电脑上的闲扯，有点儿牙碜地笑了一下，视线落回到蜷坐在椅子上的那人身上。
“黎烽，你自己摔跟头戗地上的伤处理好了，吃的喝的也都拿过来了，你说想让我们把你家里人从坑道里挖出来现在也安排下去了，具体什么时候能挖出来还在等通知……但该有的诚意可都到位了啊，怎么着——够格儿听您赏脸开口说句正经话了吗？”
“胳膊疼。”
黎烽磨磨蹭蹭地撩抬起眼皮，盯着江陌的脸看了半天，然后皱巴着一张脸嗤了声轻叹，为难地拿起包子，转眼就啃了一个半，然后一边儿噎了个嗝一边儿端起热乎豆浆往下顺，捂了下鼻子，嘴上还不依不饶地挤兑江陌的造型有碍观瞻：“……就不能洗一洗再过来。”
“胳膊疼耽误你张嘴？包子吃的不挺快？这会儿想起来嫌我埋汰……你以为我愿意灰突突地坐在这儿伺候你啊？我后背上挨了你两锹我还没跟你哎唷呢。”
黎烽这人事儿多得很，但勉强能算得上见风使舵及时伏法的那一挂。江陌约略着摸清了他的路数，嘴上先损了两句撒气，扭头再找颗甜枣递过去哄他一下：“还有你惦记的那俩森林冰火人医院检查过了，人没事儿，就是你们那个铁锹不干净，我垫钱给他补了个破伤风，都已经扎完针回来，隔壁坐着呢，待会儿你们兴许还能见一面。”
黎烽被她两句话堵得脖子一梗，别别扭扭地拿眼睛夹了江陌两下，又慢吞地把剩下的包子吃完：“那……脑袋破了皮的那个警察呢？”
“你管颅骨骨折塌陷叫破皮？”江陌眉头一攒，气不打一处来地嗤了一声：“亏着老袁命大。不然你就不是在我这儿趾高气昂了。”
“……黎西村里的情况你们也都看见了，我们几个都不常在村子里呆，他们根本信不过，第一下如果下手不重一点，当场就会有人补一刀过来……那才是真会直接闹出人命。”
黎烽的脸色凉惨惨地落下，手里的豆浆约莫也凉了大半，被他拱手推开：“我们都在外面讨生活，要不是因为家里出了事，谁也不想干这些勾当，伤人……那都是没办法……”
“伤人是实在没办法，那想把人活埋的事儿呢？别告诉我，你是看我们坑底下三个人夜里凉，想给我们扬几锹土取取暖？”
江陌冷哼了一声，没直接反驳，却也没轻描淡写地掀篇：“把警察放进来按在手里，再时刻观望着村里的动静，等待着什么人的指示，看看要不要把我们三个人直接埋在坑道里送上西天……你们村子里这两面派，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