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日,大兴府城。
府衙坐落于城西大营左侧旧官邸中。
官邸原为匠户所,是廉希宪之父布鲁海牙统管,宋军入主后,兴建匠户街,迁匠人去了城北,匠户所也就闲置了下来。
今日衙上热闹的紧,文武齐聚一堂。
文官以刘秉忠为首,武臣以彭义斌为尊。
一堂之上站了四五十人,皆为河北官员。
“臣等拜见赵刺史。”众人齐呼行礼。
“诸位免礼,我此行旨在游历大宋山河,惊动地方官吏实属不妥,诸位若无他事早些散去,各司本职吧。”
赵孟启也没想到会弄出这么大阵仗,不过独坐高台,众生皆拜的感觉着实不错,令人心悦。
“大兴府众吏皆神往刺史已久,今日有幸得见,人人自愿而来,望刺史莫怪。”
开口者为彭义斌,官拜同知枢密院事,河北诸州总节制,中都路制置副使,东平郡开国侯。
彭义斌本为金末山东义兵首领,后归降于全平章,维护山东安定有功又主动交出兵权于朝廷,自此官运亨通。
如今七十有四的彭义斌已经做到了枢密副使的位置,是大宋武臣第二人,仅次于枢密使赵葵。
虽然朝廷厚待,但彭公的年龄已经不宜参与具体事务的决策,把他放在河北更多的是调和诸将纷争的作用。
边军派系诸多,猛将频出,没有一个重量人物坐阵,许多时候就会形成推诿不作为。
彭公也乐于戍边,京城待了多年见惯了尔虞我诈,来了边疆反倒自在,不过这种情况持续不了多久了,要不今天彭公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千算万算没算到,大兴府成都城了,人际关系的牢笼又回来了。
“彭公是国之柱石,父……雍王对公时常赞誉有加,来人,给彭公赐座。”
“多谢刺史。”
赵孟启见众人不愿离场便道:“既然诸位今日得闲,那就听我说一件路遇的趣事,数日前黄知信与我说了个消息……”
赵孟启强化了自己在围剿贼军这件事上的作用,言明是自己收到了消息,又是自己命令杨彦全越过州府县衙出兵阻击贼军,分了功劳,共同承担责任。
这一系列操作有一个前提就是赵孟启坚信杨彦全是无可奈何下受了胁迫,同时也是真心悔改,诚心与自己相交共患难。
不知是赵孟启心思单纯,还是全绩没有向赵孟启说明情况,那也就不能怪赵孟启多想,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变相的承认。
“刺史当机立断,斩敌追寇,实乃大功一件!末将要向朝廷奏表刺史之功。”
“此一役毙敌上千人,卢沟血染,伏尸遍野,惨烈之状可识刺史之坚勇,刺史之功当浮一大白也!”
“刺史如此年纪便立下举世功劳,媲美当年之唐秦王,策马天下何处去不得!”
堂下文武越说越离谱,只是一个通风报信、退敌五百人的功劳说成了千秋盖世,不世之功,辞表华丽犹如亲眼之所见,就像他们都站在卢沟水边,看着赵孟启单枪匹马杀入敌阵,宛如七进七出的小赵云。
李庭芝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出列道:“刺史,此事还有诸多疑点,需要详细查证。”
一人吹嘘还则罢了,众人阿谀让赵孟启沾沾自喜,真就感觉自己立了不小的功劳,但李庭芝出面泼冷水让赵孟启顿时感到不悦:“李府君是在质疑我吗?”
“非也,贼军尚有俘虏,下官今晨提审那倭人,倭人言他们出于蒙古海军,这就牵扯甚大了,蒙古人袭烧粮食,不出意外的话应对大兴府有所企图,我军虽侥幸阻击敌人,但也不可放松警惕,需沿海多加布防,城中详细盘查,以防蒙古人卷土重来。”
李庭芝直接绕过了功劳大小,着重点放在善后事宜。这件事哪需要河北官员上奏,只怕赵孟启随行人员的密函已经在去临安府的路上了。
倘若河北官吏为攀附赵孟启上书歪曲了事实,在官家看来只是徒增笑料罢了。
“李府君所言在理,确实应该严加防范。”赵孟启兴致散了大半,平静点头道。
“除此之外还应寻来黄知信问一问敌情细则,是否只有柴哨庄一股敌军,此前动向去往何处?藏匿地点如何判断等。”李庭芝既然已经得罪了赵孟启,索性得罪到底,落一个直诤之臣的印象。
“这些事尔等自行安排,不必询问我,我只是一闲散人员,在大兴府不久逗留。”
赵孟启本想提一提杨彦全的功劳,但临行之前杨彦全再三叮嘱切莫不可多说一句,赵孟启便也做罢。
“刺史言之有理,此间俗事容后再议,刺史一路舟车劳顿实在辛苦,臣等已备下酒席,刺史可稍作休整。”
吕文德这人打仗是把好手,但更善于钻研官道,明面上紧靠老上司赵葵,暗地里与贾似道为首的两渐党交情甚笃。
几年前不知从哪里听闻贾似道好促织,便出动上千兵马去野外寻找好斗蟋蟀进献给贾似道。
全平章听闻后派人送了一个空促织盒给吕文德,吕文德顿时被吓的腿软,连夜坐船去了临安府向全平章请罪。
全平章罚吕文德守宫门一月,赵官家听闻后有心劝说全平章了事,毕竟吕文德是大宋名宿,十几万大军的统帅。
继,全平章遵旨让吕文德回去,吕文德哪敢回河北,硬生生在宫门前站了一月,逢人便说为天子守门是臣下的荣幸。
也就是那一个月内黑炭军一分为三,吕文德为了一只蟋蟀丢了近十万大军的统治权,这家伙消停一阵子,近来又有攀交情的迹象。
“也好,河北菜肴我还没尝过。李府君就不必去了,处理正事要紧,给你三日时间,彼时再告诉我事情始末。”赵孟启知道李庭芝在席上坐不安稳,索性就将他排除在外。
“下官领命。”
李庭芝躬身退出大堂,庭中正值午后,天边云似火烧,李庭芝抬头望了良久,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堂上那位心性如此,真当能引领大宋盛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