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再周密的安排也抵不过现实的突兀转折。
米花中央医院走廊里的消毒水气味刺鼻,白炽灯冷冰冰地照在每个人苍白的脸上。
抢救室门顶那盏“手术中”的红灯,像一颗灼热的心脏,剧烈地灼烧着所有人的焦虑。
工藤有希子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急促声响与黑羽千影风衣下摆划破空气的声音交织成一首紧张的交响曲。
两家几乎是同时冲到那扇紧闭的门前。
一眼就看到了像铁塔般伫立在门口,却浑身散发着颓败气息的阿大,以及旁边长椅上那个几乎要垮掉的身影。
“发生什么事了\/到底怎么了?”
阿大喉结滚动了一下,视线扫过眼前焦急的众人,又沉重地落回那盏红灯上,言简意赅的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一下。
随着他的叙述,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伊达航身上。
那个总是爽朗豪迈的硬汉警官此刻像被抽走了所有的脊梁,深陷在塑料椅子里,双手死死插进自己短硬的头发中,整个人被巨大的痛苦和自责淹没。
工藤优作抿了抿唇,没有多说无用的安慰话,只是将一只温暖宽厚的手掌用力地按在伊达航不断颤抖的肩膀上。
“那小子命大,不会有事的。”
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响起,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镇定。
但这份镇定如此脆弱,与其说是在安慰眼前崩溃的警官,倒不如说更像是在说服他自己,说服所有屏息等待着、被无形恐惧狠狠攥紧了心脏的每一个人。
黑羽千影悄然垂眸,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努力压下心底那如同海啸般翻涌咆哮的担忧浪潮。
自从这小子觉醒白魔法后,她就再也没有以着“大白鹅”的身份出现在动物园过。
前天接到青子和寺井那通越洋电话时,心中虽有担忧,却并未真的恐慌。
她相信以他那狡黠如狐的机变,定能逢凶化吉。
虽是这样,但她还是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行李,踏上了回国的路程。
直到今天清晨。
那只特殊加密手机的屏幕猝然亮起,来自丈夫黑羽盗一的信息,带着不祥的预兆,清晰地映入眼帘。
甚至,比阿大传来的紧急消息还要更早一刻。
屏幕上那冰冷的荧光,映照着她骤然收缩的瞳孔。
强装的镇定瞬间土崩瓦解,一种冰冷的恐惧从脚底急速窜上,冻结了四肢百骸。
她几乎是跌撞着抓起手边最近的外套,以最快的速度不顾一切地往这里赶!
是啊……
拥有白魔法,并不代表拥有不死之身。
她和盗一,是不是一直以来都太过想当然了?
忘了真正的危险从来不分对象,只会露出它最狰狞的獠牙。
就在这时,一只有力的手臂温柔而坚定地揽住了黑羽千影微微发抖的肩膀。
工藤有希子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盛满了感同身受的忧虑。
“优作说的对。”
有希子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许多,却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那小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她轻轻拍了拍千影的肩头,试图传递一些温暖和力量:“对了,你们家快斗……能联系上了吗?”
黑羽千影缓缓地摇了摇头,动作间却奇异地没有太多关于自家儿子的焦虑:“他我倒是不担心。”
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异样的冷静。
如果木青是因为救伊达航才伤成这样的话,那么斗子的安全问题绝对可以完全忽略不计了。
一旁的工藤优作默不作声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作为少数知道怪盗基德真实身份的人,他从黑羽千影的回答里捕捉到了更深层次的含义。
这也就很好的解释了,为什么老管家看到的是木青和快斗在追神秘组织,而伊达航看到的却是木青和怪盗基德的身影。
因为这个与木青一同行动的“怪盗基德”,怕不就是快斗那孩子假扮的!
而她之所以这么说,无非就是基于对眼下局势的清晰认知,以及对木青那超越常人的责任感与个人能力的绝对信任,做出的最冷静的判断。
啧……
这三人还真是好样的!
干事又不带他!
工藤优作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镜架,一股混合着被排除在外的气闷、对他们莽撞行径的无奈,在胸腔里激烈地翻涌。
如果说当年他们选择隐瞒是出于保护,担心他这个“局外人”牵扯过深会遭遇不测。
那么经过这件事后,他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再继续安然地置身事外,做一个仅仅在事后提供安慰的“旁观者”了。
冰冷的镜片后,那双总是睿智而温和的眼睛里,此刻锐利的光芒一闪而过,如同出鞘的利刃。
他知道的信息并不多,甚至可以说只是一个简单的轮廓。
但现在!
这条界限必须被打破!
他需要完整、清晰的知道此时他们究竟面对的是什么!
工藤优作不动声色的给妻子使了个眼神,让她把自家那个好奇心贼重的推理狂魔支开。
多年夫妻形成的默契让后者立刻心领神会,只见她抬手扯了一下自家儿子的胳膊:“走吧小新,先带你去检查一下身体……”
工藤新一的注意力在黑羽千影那句反常的话之后,就已经敏锐地从手术室转移到了她身上。
此时看到父母这几乎不加掩饰的互动,哪还能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体内的侦探细胞在疯狂地叫嚣着抗议,每一个推理神经都在尖叫着要求留下,弄清楚这明显隐藏着巨大秘密的真相。
可当他触及到父亲镜片后那双从未如此锐利、甚至带着某种强硬命令意味的眼睛时,到了嘴边的反驳被硬生生堵了回去。
工藤新一不甘心的咬了咬牙,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极其不情愿、一步三回头地被工藤有希子半拉半拽地强行带离了这个弥漫着沉重秘密的空间。
工藤优作缓缓敛下眸子,镜片后的目光变得深沉难测。
走廊顶灯冰冷的光线在他的镜片上折射出细微的流光,恰如他此刻内心激烈交锋的思绪。
作为一个崇尚逻辑与实证的推理小说家,他从小教导新一的便是以理性看待世界,任何超乎常理的现象背后必定存在符合科学规律的解释。
然而此刻,他却不得不面对一个彻底颠覆他认知的事实。
黑羽一家惹上的那个麻烦,水远比想象得更深更浑,涉及的力量和规则恐怕远远超出寻常案件,甚至与新一自小接触的知识和观念相悖。
这不是简单的侦探游戏。
贸然将年轻的、对一切超常事件都抱有极致好奇心的儿子拖入这样的漩涡,是不负责任的。
但作为一个尊重真相的人,他又明白隐瞒未必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他必须要先听一下,才能冷静的决定,要不要、以及何时向工藤新一公开这条残酷而危险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