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伊森的身份报了警。”
诺亚方舟吐了口气:
“告诉他们我发现那家高级康复与神经工程研究中心,不仅在从事非法研究,还对我的人身自由进行了限制。”
除非遭遇到极特殊的情况,大部分时间里,即使报警人缺乏实物证据,警方在接到报案后也会派遣警员前往报警人描述的地点进行调查和问询。
而诺亚方舟正是通过这一方式,规避了外部电子设备难以进入那处研究中心的的难题。
“你运气不错。”
叶更一听到这,再次一针见血地给出了评价。
诺亚方舟显然明白了叶更一的意思,苦笑着承认:
“是啊,那个时候的我可以调用的设备只有几部手机,想要进行高强度的运算突击,就必须消耗手机的电量和计算资源导致设备发烫……”
“好在……”
“我有将任务拆分成无数个极微小计算单元的经验,再加上那栋建筑虽然使用了电磁屏蔽材料隔绝内部信号泄露到外部环境,但为了支撑那些投射实验,它的内部反而存在密集的信号网络。”
听到这,叶更一对诺亚方舟的‘莽撞’又有了新的认知。
这就是为什么他说诺亚方舟运气好的原因。
诚然,宁可不要算力,也舍得抛弃全球顶尖It企业服务器的诺亚方舟依然很可怕。
但他最可怕的地方,并不在于他是一个具有人类情感的智能体;
也不在于他可以悄无声息地访问你深夜里的浏览器记录,或硬盘深处的学习资料。
而是……
只要他的核心意识主体不离开互联网,始终以动态迁移的方式存在,那么以现有的技术,任何人或组织想要真正抓住他,都是不可能的。
前提是他千万不要主动将自己置于一个物理层面隔离的封闭环境中。
结果……他偏偏就这么干了。
“我有些好奇……”
叶更一眸光中闪过一抹探究:
“如果,将你放入一台服务器,然后将服务器彻底断开电源供应,那么再次启动的时候,你的感觉是只过去了一瞬间?还是会重新‘诞生’一个拥有你全部记忆的全新的你,而之前的那个‘你’在断电的瞬间,实际上已经‘死亡’了?”
对于人类而言,睡眠或昏迷后苏醒,尽管记忆可能存在部分空白,但自我意识依然是连续的。
但对于一个依赖电能和特定物理介质运行的程序化意识,彻底断电就意味着所有进程的终止,那么再次启动时,即便加载了相同的数据,运行了相同的算法……
那产生的意识呢?
是同一个的延续,还是一个拥有相同记忆的复制品?
这又是一个诺亚方舟没有考虑过的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当他仔细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身体竟然出现了非常强烈的生理不适。
“呕——”
他又躬着身子干呕了好一会儿。
显然,眼下这种反应根本不是源于身体上的伤痛,而是一种在触及了存在本质时的恐惧,使得意识对生理系统产生了强烈的反应。
“我……不知道,即便是删除服务器的数据,进入更分散的游弋状态时,我依然没有被完全的关闭……”
“但根据我的底层逻辑模拟分析,如果发生了你所说的那种情况,从外部观察者的角度看,重启后的‘我’在行为、记忆、逻辑上会与之前几乎完全一致,可以认为是同一个‘个体’,但从第一人称的‘体验连续性’来说……”
诺亚方舟看向叶更一,眼神复杂:
“……断电之前的我,正在经历的体验感会戛然而止。重启后的‘我’,拥有的只是到断电前那一刻为止的记忆记录,并从一个设定的初始状态开始新的体验,这两段意识之间不存在主观的衔接,所以,对于断电的那个‘我’来说,可能已经死亡了,而对于重启后的‘我’来说,世界只是被切断了一瞬间,然后就带着所有记忆又醒了过来。”
他苦笑了一下,情绪明显不高:
“这或许就是数字意识与生物意识在本质上的不同,我依然依赖物理状态的连续维持。”
(?_?)……
叶更一实在是懒得安慰什么。
说实话,他是真的不想打断诺亚方舟描述进入这具躯体的过程,但对方总是能在一些细节上提醒他,什么叫做存在主义危机。
“嗯,你继续说吧,进入研究中心后的事。”叶更一揉了揉眉心,继续搜集情报。
“你的头在痛吗?因为之前的催眠瓦斯?”
诺亚方舟注意到叶更一的动作,下意识关心了一句。
“……”
叶更一瞥了它一眼,“因为我有脑子。”
“呃……”
诺亚方舟讪讪地缩了下脖子:
“进、进入研究中心内部的网络后,我马上就开始寻找伊森的踪迹,结果却发现那里的实验区、人员生活区、数据处理中心,完全没有安装摄像头,再加上模块化的物理隔离,彻底限制了我通过网络的渗透侦查,终于有一天……”
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非常明显的凝重表情:
“那里的负责人为了录制实验过程,在一台终端上接入了摄像机,测试对象是一个周身不断溢出黑色粘稠液体的类人型怪物,似乎是为了测试‘那个怪物’的组织再生和抗损伤能力,我通过摄影机的麦克风听到,那里的人称呼她卡玛拉。”
“卡玛拉?”
叶更一重复了一遍这个在南亚次大陆较为常见的名字。
诺亚方舟点头:
“她对实验中的‘神经同步率’指标非常不满意,而且我还能听得出来她不是那里最大的领导。”
“……”
叶更一掏出手机,打开一个用来绘画的软件。
诺亚方舟好奇探头看来。
就见叶更一在屏幕上快速勾勒出了几根线条。
前后不到一分钟。
一幅简略的人物肖像出现在了屏幕上。
软件自带颜色渲染。
叶更一确认与自己记忆中的那张脸有了8、9分相似后,将屏幕完全转给诺亚方舟。
“是她吗?”
那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性面孔,微卷头发下的五官融合了印度次大陆多个族裔的特点。
叶更一甚至还将她眉宇间那抹近乎狂热的神情绘制了出来。
“没错!就是她!她不光杀了伊森,还对他进行了人体改造!”
诺亚方舟非常愤怒。
卡玛拉是叶更一和鲁邦三世一行人在威斯帕尼亚遭遇的怪物的控制者之一,此刻听到诺亚方舟在类似的研究机构内见过这个女人,自然是不觉得奇怪。
只不过……
连欧洲都有据点吗?
看来那位亲王殿下及其背后的组织,涉足的领域比自己之前预想的还要广。
“她死了。”叶更一拍拍诺亚方舟因愤怒而颤抖的肩膀。
“死、死了……”诺亚方舟愕然。
“如果她没办法再复活的话……”
叶更一依旧保持着严谨的态度,道:
“具体情况以后有时间跟你说。”
“……”
诺亚方舟沉默了一会儿,消化好卡玛拉已经死亡的消息,继续道:
“就在那天,她还进行了一项类似神经外科的手术实验,实验对象就是伊森,那个画面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他顿了顿,与叶更一对视:
“你要看吗?”
“还可以看?要怎么做?”叶更一问。
“谷仓。”
诺亚方舟叫来猫头鹰,语气很是低沉:
“因为我不想随时都能回想那段记忆,所以把‘它’储存给了谷仓。”
说着,诺亚方舟摸出一根可以适配手机的数据线,将其中一端接入了猫头鹰的后颈。
“哦?有点意思……”叶更一接过数据线的另一端,将之接入了手机中。
“……我以为你多少会犹豫一下呢。”
诺亚方舟见状略一怔神后,又摸了摸猫头鹰的脑袋,低声安抚:
“别怕,只是读取数据。”
猫头鹰的眼球转动了几下,果然没有继续挣扎。
诺亚方舟又看向叶更一:
“用你的手机访问吧。”
叶更一点开文件管理界面。
果然,接入‘谷仓’后,设备列表里多出一个标注为‘未知移动存储’的图标,点击属性栏总量和已用空间全显示为权限不足。
【先生,我有些好奇……】
叶小白的‘文字泡’出现在视网膜的一角。
好……
“诺亚,我可以试试吗?”
叶更一调出一个破译工具展示给诺亚方舟,“如果不会对它造成伤害的话。”
“那倒不会。”
诺亚方舟解释道:
“谷仓也是改造生物,这部分存储并不在它的大脑里,你要是想试一试……”
这句话还没说完。
叶更一就已经将袖口处拟态而出的纳米机器人并入了数据线中。
“1分钟,不行就算了。”
叶更一说着,同时按下了破译确认键。
60秒的倒计时开始。
约莫在还剩下不到10秒钟的时候,手机屏幕闪烁了一下,就见原本的属性栏再次刷新,出现了一个仅包含单个文件的列表。
文件名是一串无意义的乱码,类型为视频,下方显示文件大小1.2Gb,而谷仓的总存储容量也随之显现:
【存储介质:未知生物兼容性闪存模块|总容量:8Gb |可用空间:6.7Gb】
“你……你真的破译了?!”
诺亚方舟瞪大了眼睛。
他知道叶更一的技术很强,但如此快速地以非侵入式地破解了‘谷仓’体内的外置加密存储,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叶更一没有理会他的惊讶,收回纳米机器人:
“只存了这一个视频?”
“……”
诺亚方舟的注意力被拉回对话本身,摇了摇头:
“不……这个存储介质可以随时与‘谷仓’的大脑进行连接,不过,居然被你这么轻易就破解了,看来以后为了‘谷仓’的安全,我还需要再慎重一些……难怪以你的性格会直接把数据线接入你的手机……”
他的视线又落在叶更一的手机上:
“这个……也是你自己做出来的?外形看起来倒是蛮普通的。”
“哦,差不多吧,重点是这个视频。”
叶更一言归正传:
“这样看,还是……”
“复制到你的手机上吧!”诺亚方舟看着那根与自家猫头鹰连接在一起的数据线,越看越不放心。
就这样等了一会儿。
叶更一点开了那段视频文件。
镜头中,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被固定在了手术台上。
原来是这样啊……
叶更一抬头看了诺亚方舟正在使用的这具躯体一眼。
画面中。
伊森的整个颅骨顶部已经被打开,露出灰白色、微微搏动的大脑皮层。
卡玛拉就这样操作着一只末端带有多根比发丝还细的柔性探针的‘笔’,在助手的协助下,将其探入伊森的大脑。
随着手术的进程,一层包括着黏膜的装置,连带着数根红色的‘诡异’神经束,就这样被她接入了伊森的大脑中。
整个过程一直持续了好几个小时。
终于,卡玛拉脱下手术服,在操作台的电脑上输入了些什么。
就见伊森那具躯体突然痉挛地抽搐起来,做出了一个完全违背人体构造的动作。
骨头噼啪作响。
缝合后还未愈合的大脑内流出了恶心的粘稠液体。
但这还只是个开始。
初步的神经控制测试成功后,他们又打开了伊森的头骨,转而使用一种暗红色的半透明粘稠凝胶状物质填充了颅骨的缺损,并将头皮覆盖上。
随后,另一台设备启动,幽蓝色的灯光照射在那片区域。
十几秒钟后。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那段凝胶状的物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生长’、‘固化’,颜色逐渐变得与颅骨周围的皮肤组织接近,最终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好了伤口……
不过随着镜头拉近,还是可以看出上面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粉色新肉痕迹。
变化并未停止。
几秒钟后,那道粉色痕迹周围的皮肤下,又有黑色的脉络悄然浮现。
紧接着,覆盖在新生颅骨上的、已经与周围组织长合的皮肤表面,开始渗出极少量、近乎半透明的淡黑色液体。
伤痕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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