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起了场大风,它撕扯起保护他的帐篷,摇晃起他的神经,并发出鬼嚎一般的动静,不断洞穿进他的耳膜。再也睡不着了。恐惧就像肆意生长的细菌,已经布满了他的每一寸肌肤。一闭上眼,他就看见斯莱德那枚高速飞转的匕首,他还能感受到自身肉体被切割的痛感。心中忐忑,胸口惴惴,他总感觉,斯莱德会趁着这极端的天气,对自己发动袭击。又一阵狂风呼啸后,他坐起身。
漆黑一片。他屏住呼吸,凝听起所有的声音,并握紧了那把手枪。可只有小孩子均匀的呼吸声掺杂在帐篷抖动、大风摩擦的噪音里,并没有其他任何异常的动静。
他着实后悔自己的冲动,他应该再隐忍一些的,只要等到明天,他将所有感应地雷的位置篡改,再随便找个借口让斯莱德‘误入’那片雷阵,那他,不就彻底安全了吗?
但事已至此,后悔又有什么用呢?他必须想办法保证自己的安全才行。可又该怎么做呢?叫其他的安保来保护自己?不,不行,他们都是马格努斯的人,他们都是一伙的!如果马格努斯想要我的命,那我岂不是在自投罗网吗?要不靠我自己,和这把威力足够大的手枪?也不行……我不可能随时保持警惕的,我也不可能不休息不睡觉的……那怎么办?
黑暗中的视野适应了一些,他也看到了那套从庄园里带来的安保设施。
我怎么把它忘了?有这东西在,我还用担心什么?
他心中顿时有了一个主意:用无人机监视,并把斯莱德设定为‘重点关注对象’。这里的安保设施虽然没有反击的功能,但提前预知对方的行为,并对自己发出警告是根本没有问题的。
他连忙调出悬浮屏,并用最高权限设置好了对应的程序。正在山谷间巡逻的无人机直接调头,朝着安保人员的驻扎地而去。他将无人机调成‘静默’模式。
不一会的功夫,一座燃烧的篝火,几间帐篷,穿着冬衣、戴着厚帽的几名负责放哨站岗的安保人员呈现在屏幕上。他们正围坐在篝火旁。
他命无人机再靠近一些。无人机悬停在营地后方的树林间。萨尔曼看清了他们的脸。斯莱德在,辛巴在,奥多良、摩尔森、布拉德在,莫比桑也在。他们在喝酒。火焰随风摆动,并发出噼叭作响的动静。接着,呼喝声响起,原来他们在赌博——有骰子和骰盅,一人摇晃,几人下注。众人的面前还摆放着大小不等的石子堆。莫比桑的最大,辛巴的最小。萨尔曼猜测,这应该是他们临时找到的筹码。斯莱德似乎没有参与,他坐在一旁,一边喝酒一边冷眼旁观。
又一轮过后,莫比桑再次赢了全部。石子被他拿走,其他人或叹息或咒骂,辛巴则将自己的石子的一推,懊恼地说不玩了,然后还激动质疑起来,是不是有人作了弊。
莫比桑笑道,“我们要是作弊,你连裤衩子都得输光咯。好啦好啦,别猜了,没人作弊。喏,刚才你输的,我都还给你。”他将一部分石子推到斯莱德面前,“一个游戏而已,上什么头嘛。”
辛巴像抢宝贝似的收回那些石子,“这是你给我的,我可没抢。”
莫比桑温和笑笑,“那你还玩不?”
辛巴盯着骰盅看了好一会儿才道,“不玩了,不玩了,再玩下去,老子还是得输。操他妈的,今天可真是倒运!”
新一轮开启,莫比桑再次摇起骰盅。几声哗啦啦的动静过后,骰子出现。是单数。莫比桑终于输了。这一次,他下的注很多,几乎是他所拥有石子的一半。赢者满脸欣喜地瓜分了那些石子。
“唉,我刚才应该下注的!”辛巴懊悔地表示,“我就知道是大!”
众人哈哈大笑,均嘲笑他是马后炮。
“上一把是小,这一把肯定是大咯!我可是老赌手了,这点规律我还是能看出来的。”
“规律?啥规律?把房子老婆都输没的规律?”斯莱德冷笑道,“然后还上了极上冰的追杀令?辛巴,赌这玩意,十赌九骗,你可别自欺欺人了。”
“那是那逼养的作弊!”辛巴恨恨道,“顶端的规律我都差不多摸出来了,如果不是他搞鬼,我能输那么多?”
“就那个破转盘能有啥规律?”斯莱德嘿嘿一笑,“纯是个骗钱的鬼东西。适当娱乐下身心还行,可你要是把它当成‘事业’,嘿,那不就是在找死么。辛巴,奉劝你一句,别看见赌钱就上头,只要你能老老实实、本本份份、规规矩矩地替老爷办好事,那你该有的奖励,一分都不会少的。”
萨尔曼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老爷……他指的是马格努斯吧……看来我一点都没猜错,这些人,就是马格努斯安插在我身边的奸细。
辛巴郁闷地说,“别站着说话不腰痛。我欠老爷那么多钱,要是遇不上什么特别重要的任务,我他妈下辈子都还不完。”他看斯莱德一眼,又道,“我又不像你和莫比桑大哥,一个是远近闻名的‘镰鼬’,一个是人见人怕的‘鬼阎罗’……老爷不重视我嘛,我能有啥办法?”
“这次不就是个机会嘛,”奥多良接口道,“如果事情办成了,你还担心自己没露脸的机会?就算没有,以后的庄园,不还是咱们哥几个说了算?那么大个庄子,你还怕自己落不下什么好处吗?你看看那老东西过得多潇洒?想吃啥吃啥,想喝喝啥,明明只是个总管而已,却过得跟他妈主子似的。”
斯莱德冷哼一声,阴沉道,“他妈的,别在我面前提那个老东西,提他我就一肚子火。他妈的,等老爷的事情办完,我一定要给他好看。主子,主你妈的主子!一个老不死的蠢货,也他妈想当老子的主子?凭他也配?”
听闻此言,萨尔曼是又惊又怒。他不禁咬紧牙关,握紧手枪。他都恨不得无人机能凭空长出两把机关枪,并把面前的这些奸细统统打成马蜂窝!花我的钱,还想要我的命,你们这群该死的王八蛋!还有你,马格努斯,我跟你没完!
辛巴问,“你今天咋还动上刀了?他到底怎么你了?”
“那老狗想掏枪打我。”斯莱德说,“妈个逼的,点五零的子弹啊,当他妈我是大象呢?要不是莫桑比拦着我,我早把他的胳膊给切下来了。个老东西,都他妈快死的人了,还鸡巴一个劲地瞎折腾,还这也不满意,那也不满意,他怎么比娘们还事多?我他妈都快烦死了。”
“这老东西好像早糊涂了……头几天夜里,他把自己房间的窗户打开了,然后坐在地上吹冷风,如果不是贝尔进去送东西,我估计他都能把自己冻死……”辛巴说,“啧啧,我估计他呀,日子不长了。我爹临死之前也像他一样,脑子里一团浆糊,连自己做过什么都记不住了。”
斯莱德阴冷一笑,“呵,我不会让他死得那么便宜的。他对我的呼来喝去、吆五喝六,我可都一一记着呢。”
“斯莱德,”莫比桑严肃地说,“在老爷下达明确命令之前,不许动他。时间没到,时机也不对。老爷最不喜欢被人打乱节奏。咱们陪他演好这出戏就是,不要节外生枝。”
“放心,莫比桑,我自有分寸。就算动手,我也会在他失去所有价值时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