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医小心翼翼给孟十三的右手包扎妥当,又给孟十三切了脉,皱起的眉还没落下,便察觉到孟十三整个人滚烫了起来。
孟十三发起了高热。
直至这会儿,季宽心中的不对劲越发浓烈。
高热来势凶猛,高太医写了个退热的方子,让赶紧去煎药之后,他对浑身烧得大汗淋漓的孟十三再束手无策:“孟大小姐乃是因毒而引发的高热,按道理说,毒素已然被黄小姐用术法清了出来,再烧也不会烧成这般……”
后面的话语,他有些不忍说。
孟天官的孙女儿他早有所闻,那是打小的体弱多病,虽今年经余太医之子调养得好上不少,仍这底子还是太弱了。
稍有风吹草动,孟府大小姐这病弱的身子骨便顶不住了。
说到底,平日里好好养着,偶感下风寒,对孟大小姐亦是不小的消耗。
今儿个居然为太子殿下挡了毒箭,毒素自手心伤口入体,没有当场毙命,又有黄靖此真天师恰好在场,及时出手以术法救回孟大小姐的一条性命,已然是上天有好生之德。
眼下高热得如此厉害,以他作为医者的角度看,着实有些反常。
此中……定当有他尚未诊断出来的部分。
李寿听出高太医于最后言语中的云里雾里,他问黄靖:“黄小姐怎么看?”
在高太医起身离榻之后,黄靖就上前接力搭上孟十三的脉,此刻听到李寿问她,她回身道:“毒清得很干净,无半点儿残留,夭夭之所以发起高热,诚如高太医所言,乃由中毒所致,亦诚如高太医所言,毒已清,再引发高热,也不会让夭夭烧得这般滚烫。”
“那……”
“殿下,我需要些时间。”
黄靖能说需要时间,可见并不似高太医那般毫无头绪,以致全然束手无策,李寿闻言微微颔首。
随着,他带着所有人出寝殿,空出空间和时间给黄靖,好让黄靖全神贯注为孟十三找出突发异常高热的主要病因。
在太永殿主位坐下,李寿一脸的严肃,眉宇之间仿佛压着一座冰山,冷寒得教季宽和常青纵然有话儿要讲,亦寸步不前。
高太医是三人当中最没有在意李寿神色的下臣,但没在意,不代表他没注意,有注意,自然也就注意到李寿当下不太好的状况。
不,是极糟糕的状况。
因此,他虑了又虑,脚步悄悄往站在主位右侧的季宽移。
站在主位左侧的常青看了眼,回过眼,再没看,高太医挪到季宽身旁去,无非也就讲讲孟大小姐的病症。
高太医蹭到季宽边上,与季宽排排站着,确实是为了孟十三的病情,他压着声音问道:“季统领,今日殿下被刺杀的时候,你在当场,全程目睹了整个过程,对否?”
“对。”季宽对此无异议,承认得很快,同样是低八度的声音。
高太医又道:“那孟大小姐之所以中毒,尽因那支冷箭连箭身都抹了毒,对否?”
“对。”季宽想都不必想便答道,斜睨了高太医一眼,“高太医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想问一问,这冷箭从暗处破空而至,孟大小姐是如何用手去挡的?”高太医从重毓殿出来,到此太永殿来,除却思考孟十三的高热之症,他也在思量着这件一般女娘都做不到的事儿。
季宽抬起自己的右手,将手掌摊开摆在高太医眼前:“冷箭飞身而来,孟大小姐起身扑到殿下身前,空手去抓的箭身,箭速太快,孟大小姐还被箭矢带着扑向殿下……足足有两大步。”
当时他的手虽然是没有孟十三快,但他的眼睛不慢,孟十三空手抓箭的那一幕,他看得半分不落。
“被带着扑向殿下足足有两大步……”高太医嘴里呢喃着,脑子快速地转动着,“空手抓箭……孟大小姐当真是女中豪杰啊!”
赞叹完他带着一丝好奇继续问道:“季统领可也能做到空手抓箭?”
季宽收回自己的右手,实诚道:“做不到。我能做到扑上前用身体为殿下挡箭,但我做不到扑上前空手抓箭。”
空手抓箭,其中涉及到抓箭之人的眼力、手力、胆力,他有胆力,然他的眼力与手力,却不足以让他能在那般突发之下的情况,成功抓住凌空而至的冷箭,拦截射向殿下的致命一击。
他没有这个信心。
而孟十三不同。
她在那刹那之间,有眼力、手力、胆力,更有信心,并且一抓就成功了。
“你办不到,也想到了……”高太医说着,往主位上看了一眼,回眸再把声音压得更低,“殿下可知?”
“殿下尚未提及,你不问,我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说,但是吧,我觉得殿下是能想到的。”也就是知晓的,以季宽对李寿的了解,他是这样认为的。
高太医挪步过来,问了又问,说了又说,想得到的答案已然得到,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既是殿下是知晓的,那殿下眼下未曾提及,非是关心则乱未有想到,而是孟大小姐的安危未定,殿下不想仔细分说此事儿。”
季宽同意高太医的观点,遂轻轻地嗯了一声。
“孟天官此长孙女,从前一声不吭的,现今倒是处处一鸣惊人。”高太医作为太医院的老医官了,与孟天官的往来虽不算密切,然因着他是站东宫这一边的,孟府是东宫外家之故,他和孟天官每每见面,那是万分地和蔼。
季宽瞥了眼高太医:“听闻这两日,你一直在中宫,为皇后娘娘看病,今日如何殿下一召,你便能得空来了?”
“唉,也是恰好我刚回太医院当值,得空。”高太医提起近日与向院判一同为陆皇后诊治头疾之症一事儿,他便不由自主地先叹了口气儿。
“那皇后娘娘的病情……”
“老毛病了。”
一问一答,简单明了。
说白了,也是明知李寿一直让高太医到宫外私宅医治石椐,于紧要关头便想了这么一出,想让石椐得不到熟知病情的高太医的继续医治,想将证据烂在石椐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