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了。
混盘盘的声音适时从帐内传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抑：“请南越王入帐！”
韩星河跳下马，将缰绳丢给亲兵，在洪森陪同下，掀帘而入。
帐内铺着厚厚的地毯，燃着不知名的香料，混盘盘端坐主位。
出乎意料，这位扶南国主竟颇为年轻，约莫三十上下，面皮白净，一身金线织就的华服，头上、颈上、手腕上缀满了宝石，富贵逼人。
只是那眼神深处，藏着与年龄不符的深沉和审视。
洪森躬身介绍：“大王，此乃我扶南国主，混盘盘陛下。”
“久仰。”韩星河随意地抱了抱拳，便自顾自地在对面的软垫坐下，姿态放松得如同在自家后院。
混盘盘脸上看不出喜怒，嘴角甚至挂着一丝微笑，直接切入主题。
“听洪森将军说，南越王此来，是为索要战争赔款？”
“不错！”韩星河回答得干脆利落。
“我交州被你们祸害成什么样子了？人口凋零，田地荒芜，百业萧条！”
“这烂摊子，难道不该你们扶南出点血来收拾？”
混盘盘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语气依旧平稳。
“国战，乃两国之争，南越王手上，沾的我扶南子民鲜血难道就少了？”
“更何况，此战是大汉胜了，我国数百万将士的刀枪铠甲，如今可都成了你们的战利品，堆在交州，价值几何？”
“南越王心里没数？至于赔款……实不相瞒，我扶南国内亦是元气大伤，民生凋敝，百姓衣难蔽体，食难果腹。国库？早已空空如也。是真拿不出了。”
“放屁！”韩星河猛地一拍面前矮几，震得杯盏乱跳。
“少跟我哭穷，老子既然亲自来了，就没打算空着手回去，毛你也得给我拔两根，别扯这些没用的，有钱没钱，今天都得给我吐出钱来！”
混盘盘眼神骤然转冷，那点虚伪的笑意彻底消失。
“若本王……就是不给呢？”
说罢，他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一股属于上位者的威压弥漫开来。
“不给？”韩星河狞笑一声，眼中寒光四射。
“那简单！我不介意亲自调集大军，再来一趟扶南，到时候，可就不是借，而是抢了！连本带利，加倍奉还！”
“欺人太甚！”混盘盘霍然起身，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彻底激怒的狠厉。
“韩星河！你真以为我扶南惧你？你那点依仗，不就是那支骷髅骑兵么？”
“如今天下皆知，你那鬼骑怕法术，更惧佛门真言，本王一再忍让，你竟咄咄逼人！”
“就不怕本王即刻联络百乘王朝，合击你交州？据我所知，孙策的大军也在交州边境！”
“到时候，我看你如何应对！赔款？本王还要你割地！拿回本该属于我的疆土！”
听到这里，韩星河顿觉头大，果然勒索难度真高。
“小破国家，一天到晚蹦跶个毛，你能联合百乘，我也可以啊，我们瓜分东南亚也不错哦。”
“实在不行，我亲自去和孙策谈一谈，眼光放长远一些，一起拿下东南亚，就不用内斗了。”
混盘盘冷笑:“呵，百乘不会和你联手的，别忘了你在百乘做的好事。”
帐内的空气瞬间绷紧到极致，洪森手心全是冷汗，紧张地看着韩星河。
韩星河笑了笑道:“百乘？百乘是个大国，放着堂堂大汉朝廷不合作，会跟你这弹丸小邦联手？你除了能当盘下酒菜，还能有什么用？”
“盘盘兄啊，你格局小了，我来跟你谈，是真心实意把你当盟友看的。”
混盘盘随即冷笑：“盟友？随时上门勒索的盟友？没人敢动扶南？我看最大的威胁就是你！”
“哎，都是误会，我只是来试探你一下而已！”韩星河连连摆手，脸上堆起真诚的笑容。
“咱们是邻居啊，远亲不如近邻，我这次来，其实是想谈合作，比如，先把商路通了？”
“你们扶南的象牙、香料、宝石，运到交州，我们的丝绸、瓷器、铁器运过来，互通有无，一起发财，把经济搞上去！”
“至于赔款的事…不提了！就当没发生过！”
“这样，你借我点钱周转，我按规矩给你利息！如何？双赢！”
混盘盘眯起眼睛，沉默了片刻，才吐出四个字:“我不信你。”
“信不信由不得你啊！”韩星河摊开手。
“盘盘兄，你摸着良心说，除了我，你还能跟谁合作？跟那群小日子？他们连自己都顾不过来！”
“跟阿三的百乘王朝？呵，他们什么德行你比我清楚，能白占的便宜绝不放过，跟他们合作，你骨头渣子都得被啃光！”
“比起那些外人，咱们好歹同出一源，打断骨头连着筋，算得上是自家人吧？”
“我韩星河对天发誓，真不想再跟扶南兵戎相见，我们南越国，诚心诚意想和你们联手！”
“我手下的名将可不少啊，我的实力你又不是不清楚。”
“我们可以联手收拾百乘，瓜分它的地盘，我们还可以发展水军，造大船！”
“去小日子那里，抢他们的金银，夺他们的工匠！”
“盘盘兄，想想吧！都是自家人，好好合作一把，对你扶南，只有百利而无一害！”
混盘盘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扶手的宝石上摩挲着，眼神闪烁不定。
“自家人？你屠戮我扶南时，可曾想过是自家人？”
韩星河坦然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避。
“那是战争，是你们先挑起的战火，侵入大汉疆土，咎由自取！我韩星河，心里一直当你们是自己人！从未变过！”
“咎由自取？”混盘盘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丝讥讽的弧度。
“南越王难道真不知我们为何兴兵伐汉？”
韩星河眉头微蹙：“还能为了什么？无非是瓜分大汉疆土，或者……觊觎那个虚无缥缈的‘长生’秘密？”
“长生？”混盘盘眼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热切光芒。
“是你们大汉内部的人主动联络我们，许诺事成之后，交州归我扶南，更承诺分享那‘长生’之秘！只是……”
“本王万万没想到，倾尽诸国之力，竟未肢解大汉！”
“内奸？”韩星河眼神一凝，手指在膝上无声敲击。
“东方镜？我知道他，不过他已经滚蛋不玩了。”
“他？”混盘盘嗤之以鼻，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不过是个卒子罢了，真正下棋的人，还藏在深不见底的浑水里！”
“本王能确定的是，那个人……从未消失！因为他许诺的定金，真金白银，我收到了。”
听到这话，韩星河脸色一冷:“长生的秘密，那么重要吗？”
混盘盘点头:“很重要，能本体长生，谁又希望去克隆所谓的肉体呢，一旦失去自我，人也就不是原来的自己了。”
“你若是能统一大汉，真相迟早会浮出水面的，而我们扶南国，乃至林邑国，都愿意为这个秘密而支持你。”
帐内死寂，香炉的青烟袅袅上升，在凝滞的空气中画出诡异的图案。
韩星河沉默了，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
半晌，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盘盘兄……你这话，让我压力更大了啊，感觉我这南越王，真成了勾结外邦的……”
“不！”混盘盘断然打断他，神情无比严肃。
“此一时彼一时！我们支持的是你韩星河统一大汉！是助你平定内乱，重整山河！”
“这与之前联合诸国瓜分大汉，性质截然不同！南越王切莫混淆！你，无需有任何负担！”
混盘盘对长生秘密有近乎狂热的渴望，真搞不懂他们在想什么。
韩星河吸了口气，脸上重新挂起爽朗的笑容，仿佛刚才那沉重的对话从未发生。
“好！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既然盘盘兄如此爽快，那咱们就一言为定！”
“通商之事，刻不容缓，我南越的商队，三日内必到毗耶陀补罗城，还望国主安排人手，多多照拂！”
混盘盘也站起身，脸上露出合作达成后如释重负的笑容。
“南越王放心，本王定当大开方便之门！至于借款……”
“一千亿，即刻拨付，此外，林邑国那边，本王也会修书一封，让他们同样备好一千亿，尽快送来！”
事情顺利得超乎想象。
在洪森复杂目光的注视下，韩星河与混盘盘分别代表南越与扶南。
在通商互惠、军事同盟（针对百乘及以东），以及那笔巨额借款（附带象征性抵押条款）的条约上，郑重签下了各自的名字，并加盖了代表王权的印玺。
当最后一道印痕落下，混盘盘忽然凑近一步，低声道。
“南越王……合作愉快，不过，小心那个推动多国伐汉、搅动风云的黑手……他，从未消失。”
韩星河执笔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